時值七月盛暑,連路邊的貓兒狗兒都懶洋洋的,雖然花霖九在現代經曆過更炎熱的夏天,但或許是被周邊的事物影響,她也忍不住想在忙裡偷閑坐在樹下打盹。
而就在她剛剛尋得一處僻靜的樹蔭坐下,一個童聲低低地傳來:
“姐姐,你……可以讓一讓嗎?……”
啊呃,什麼?
花霖九循着聲音看過去,原來是小袁熙。他正不安地捏着自己脖子上的銀制長命鎖,似乎鼓足了好大勇氣才說出這句話。這樣怯懦的模樣,倒是和花霖九小時候很像,這一點引起了她的内心共鳴。
“對、對不起,”花霖九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立刻道歉起身,“熙公子在看什麼呢?”
小袁熙的眉毛呈一個八字形,他慢吞吞地回答:“在看……太陽……”
太陽?花霖九不由得擡頭望天,今天的日頭毒辣得很,她光是瞄了一眼就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花霖九趕緊閉眼低頭,好一陣才恢複過來。眼前的小孩不言不語地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其實她可以選擇轉頭就走,但是花霖九覺得,這是一個拉近關系的好機會。于是她蹲下身,和小袁熙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語氣溫和地問:“為什麼要看太陽呢?天氣多熱啊。”
或許是因為距離給了小袁熙安全感,他終于擡起頭,指了指天上說:“書上有兩小兒辯日遠近的故事,我……我也想知道,太陽離我們有多遠。”
他這樣一說,花霖九倒是明白了。《兩小兒辯日》是她中學時期的課文,文言文雖然枯燥,但内容卻是有趣的。講的是孔子東遊時在路上遇見兩個孩子在争辯,一個認為太陽剛剛升起時離人近,中午的時候離人遠;一個認為太陽剛剛升起時離人遠些,而中午時離人近些。前一個孩子說,太陽剛出來時像車蓋一樣大,到了中午卻像個盤子;後一個小孩說,太陽剛出來時有清涼的感覺,到了中午卻像把手伸進熱水裡一樣。兩個人說得都有道理,連孔子都不知該如何判斷了。
作為接受了現代科學教育的穿越者,花霖九倒是了解這些天文地理知識。不過袁熙還隻是個小孩,何況是東漢時期的小孩,對他們而言,“科學”這個詞還遙不可及了些,更多是憑借經驗得出結論。如果強硬地對他灌輸知識,恐怕反而讓小袁熙覺得枯燥。
花霖九想了想,她引導着提問:“熙公子覺得,故事裡誰說得對呢?”
“我不知道……”小袁熙低下頭,他的頭頂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小動物耳朵耷拉下來,“我一直是聽哥哥的,但是哥哥好像也不知道。”
他這樣無辜又可憐的模樣,竟然被花霖九看出了和袁紹的相似之處——那雙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和袁紹太像了,不愧是父子啊。
正是因為相似,花霖九竟然産生了一種錯覺:
眼前的人,是童年的袁紹。
從未見過自己的生母,從未感受過父親的疼愛,就像一株倔強的野草般生長,大家誇贊他是一顆明珠,卻從未有人主動為他拂去上面的塵埃。
如果自己能參與他的童年就好了,可惜,那時候連和他說句話都做不到,隻能遠遠地看着。
這樣想着的花霖九,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她輕輕地将手掌,放在了小袁熙的頭上,稚子柔軟的發絲在她的掌心裡劃過,癢癢的。
“熙公子,”花霖九的眉眼彎彎,露出她最柔和的笑容,“有時候的确沒有人能幫你指明道路,你的人生大部分都要靠自己去探索,無論是哥哥還是父親,他們一定是想看你成為挺胸擡頭的男子漢吧。”
小袁熙擡起頭,他的眉頭終于放了下來,兩隻小手也慢慢從長命鎖上松開。
“姐姐……”他輕聲說,“你好像我的……”
他的話音未落完,一聲嚴厲的呵斥打斷了二人間溫柔的氣氛。
“你在做什麼!”
小袁熙被吓得雙肩一抖,花霖九也轉過頭。竟然是袁譚。他臉上挂着怒氣沖沖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擋在了二人中間。
“阿熙,你沒受傷吧?”對小袁熙說話時,袁譚的聲音放得柔和了許多。他的弟弟搖搖頭,但顯然是被吓得一跳不敢說話。
得到弟弟的回應,袁譚又将目光轉向了花霖九,他狠狠地丢過去一記眼刀,語氣生硬:“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樣子,沒有人教你不能亂碰主家嗎?”
花霖九的拳頭硬了,她想:謝謝你提醒我啊,還真沒有呢,不僅沒有,我還和你爹牽過手呢。
但她沒有說話,她也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吵起來。于是她目送袁譚牽着弟弟離開,途中小袁熙還怯生生地回過頭去看花霖九,她微笑着朝他揮揮手,做了個“聽話”的口型。
看着小袁熙被牽走,花霖九還是有些舍不得,這孩子太乖了,模樣可愛,小臉粉嘟嘟圓滾滾的,性子也溫順,是她喜歡的人類幼崽。
但是袁譚……呃,好兇,好像别人欠了他一百萬似的。怎麼這倆孩子差别這麼大?花霖九對此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