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尚未過而立之年,他的那位名義上的叔父卻突然過世了,這幾乎是毫無征兆的,袁逢前一刻甚至還在與人商讨關于宗廟祭祀的事。
袁家再一次被染成了白色。花霖九陪在垂淚的袁夫人身邊,後者一邊低聲啜泣一邊說,袁家人都是走得那麼突然,無論是夫君還是他的兄長,就連他胞弟的兒子也是……
似乎在袁夫人的眼中,這是一種血脈的詛咒。她将憂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袁基和袁術正為葬禮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他們無暇像自己的母親那樣流露痛苦,但在某個空隙,花霖九還是看見袁術抹了把眼睛。
花霖九忽然察覺到,在袁家上空所籠罩的陰影正是這種毫無預兆的死亡。從她的角度來看,這或許是某種家族性的遺傳疾病,而且在富貴之家,他們會強行用醫療行為改變基因上的物競天擇,因此一些貴族給人的印象總是孱弱不堪的。
來自未來的記憶再一次蘇醒——袁術在向袁紹求援的路上嘔血而死,袁紹在官渡大敗兩年後因同樣的症狀去世。在演義小說中,他們的死亡被冠上了敗者特有的心有不甘和無可奈何,但仔細想來,或許這就是血脈聯結所出現的結果吧。
在無人的地方,花霖九發出了苦笑。如果袁紹是被他人所殺,她或許還能搶先一步救下他,将他的生命延長,但死于疾病,她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她慢慢踱步于長長的回廊,這幾年她的生活就仿佛平靜的潭水,偶爾有活水注入卻掀不起波瀾,她原本想着平靜的生活也不錯,但袁逢的死亡卻又提醒了她,她始終是已經看穿結局的局外人。
在經過一個轉角後,花霖九遇見了那個讓她在意的人。
袁紹為什麼會在這裡?按道理,他現在應該正在前廳,可是此刻他卻站在花霖九的面前,就好像在等待她一樣。
花霖九想,難道是來抓“偷懶”的自己的?
她正思忖該如何打招呼,對方卻搶先一步:“阿九。”
花霖九一步步地挪過去:“紹公子,怎麼不去前廳,卻在這裡?”
“你不是也一樣嗎?”
袁紹的眼睛下有些青黑,他的疲憊顯而易見。
花霖九微微低頭,她不去看袁紹的眼睛,在剛剛思考過他的死亡後,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目光去看眼前這個人。
袁紹的聲音慢慢傳來:“其實我來找你,是因為有些事,好像隻能和你說。”
花霖九微微歪頭:“什麼事?”
袁紹沉默了片刻,他似乎也在思索,須臾他才繼續說:“我……見到了叔父的同僚。叔父走時,他們就在旁邊。”
花霖九安靜地傾聽着。
“我問他們,叔父可曾說過什麼遺言。”袁紹說話的語速很慢,“他們說,叔父忽然從座位上起身,口中喃喃一聲‘阿舒’。起初大家隻當他在自言自語,沒想到,竟成了最後的兩個字。”
袁紹動作輕柔地攏了下頭發,他繼續說:“家裡其他人知道了,也隻當叔父是神志不清說起了胡話,或者他們才是對的。但我還是會很在意。”
花霖九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但那并不真切,她試探:“難道說……”
袁紹仿佛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點點頭,道:“我的生母,名為阿舒。”
原來如此。
其實在袁紹母親吟唱的那首歌謠中便透露了些許信息,隻是花霖九沒有發覺而已。
憑借着腦海中的印象,花霖九竟然不自覺地哼唱出來:“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袁紹露出些吃驚的表情:“你會這首曲子?”
花霖九也不隐瞞:“過去我還不能被人看見時,曾聽你母親唱過。就在剛才,我又想起來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