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瀝站在原地半晌不語,盯着謝扶的目光晦暗不明。
謝扶在說完一番話後,微将身子躬起,許是牽扯到了背上鞭傷,動作略有僵硬,然而卻竭力維持住身形,恭敬開口道:
“謝扶如今乃罪身,承蒙夫人不棄,留以體面之姿,故,扶定竭力護夫人之尊,請二皇子放心。”
“你當真願意歸降大昭?”
沉默良久,蕭瀝終于張口。
謝扶聞言一怔,而後緩緩道:
“是。”
“好,那就老實呆着此處,等大昭來提人。”
話落,蕭瀝收回落在謝扶身上的視線,轉身走了出去。
待蕭瀝離開後,謝扶這才蹙眉将身子挺直,看着蕭瀝離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
與此同時,營帳内的蕭淳,于房中來回踱步。
經過昨日一事,他與玉涼之間這場棋局算是亮于明處,此舉的确是有些着急。
原本賢王來信,稱他即将回烏丹面聖,而後便會來紅藍城與蕭淳會合,屆時大昭派往邊境前來提走謝扶之人亦至,兩國互換戰俘後,此事便算了結。然而近十日過去,賢王卻毫無音訊,連同大昭使臣亦不見蹤影,蕭淳心中不安。
不過眼下倒是可以借此事令玉涼夫人在邊境聲望有虧,也算未浪費自己辛苦作局,于是蕭淳便想出了散布謝扶與盧桑關系一事,借此引得百姓非議。
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謝扶竟不顧軍營之規,當衆警示衆将士,隻為擁護玉涼之名,如此反倒牽連了自己,如今回想起其昨日玉涼看向自己的目光,蕭淳暗罵一句。奈何父王之令遲遲未達,自己如今隻得暫且按兵不動,想想當真憋屈。
賢王自然擔心紅藍城内的蕭淳自亂陣腳,然而他卻不得不暫時留在烏丹。至于原因,是因盧桑的那件竹帛。
烏丹城内,賢王府。
蕭山正悠然地坐于書房内,手中拿着一捆簡牍暗自出神,良久也未看進去幾個字,伸手将案牍合上,“啪”一聲摔落在書案上,眼中布滿陰翳。
此番回都城,原本與尋常一般,向聖上禀明北境形勢。然話雖如此,實則不過例行公事罷了,近年來因左夫人之故,蕭山與大昭不時往來,魏帝對此亦是知情,每逢蕭山進宮面聖時,魏帝皆歡喜贊道:
“北境有兄長,朕隻覺雙足安穩,每日可踏實行于這宮牆之内。”
此話無疑是對賢王之贊許。
要知道,自北魏分裂為大昭與西魏後,兩國關系頗為微妙,當年魏文帝牽着左賢王車屠之手走出殿外,稱北魏自此一份為二,而後為顯誠意,更是遷宮至雪崖山以西的烏丹城。可百姓對此卻衆說紛纭,有人稱魏文帝是在感念兄長之故,故分領土于車屠,亦有人稱當夜車屠行徑乃逼宮之舉,魏世宗被迫讓位。
種種言論皆未得證,不過世人猜測罷了。不過有一事的确為真,自西魏建朝以來,對大昭便敬而遠之,不親近,不疏遠,隻求安穩而已。
這一态度直至魏帝即位,其兄長蕭山自請前往北境,紮營于雪崖山西,護西魏國土不受大昭所侵,臨行之日,蕭山身披铠甲,跪于上前,恭敬道:
“臣即日起前往北境,以身護魏境安,臣誓以身為界,不讓魏土分毫!”
上心甚悅,封山為左賢王,掌北境兩萬将士,封其子蕭淳為世子,親養于殿前。
自此,蕭山在北境,呆了近十年。
然而山石崩陷往往隻因一微末枝節。
十年前,蕭山在前往雪崖山巡視時曾救下一女子,女子模樣似及笄不久,不知因何獨自來到了雪崖山,後迷了去路,迎面撞上了蕭山。
女子稱自己乃北境百姓,蕭山見狀将人帶下了山。起初他懷疑女子身份作假,然确實在城内找到了其親人,于是蕭山将人送回,後告辭離開。
本以為此事就此過去,誰知自那日之後,軍營外時常會出現一明黃身影,面上染着明媚笑意,似草原上那抹胭脂般妩媚,蕭山起初并未理會,可次數多了不免惹人非議。
是日,蕭山從軍營出來,隻見女子乖巧地站在不遠處,見蕭山望向自己,臉上頓時揚起笑意,而這一次,蕭山終于不再無視,往其身邊走來。
“你有何事?”
蕭山冷着一張臉問道。
女子見狀,并未在意蕭山态度冷淡,臉上笑意未減,不知從何處掏出一隻獸皮,其上字迹扭曲難言,可蕭山卻莫名辨認出了,那是一個“山”字。
“這是何物?”
“送給你的,多謝你救我。”
女子似乎并未意識到自己與蕭山不過數面之緣,開口仿佛似相識多年的故人一般。
“不必。”
蕭山聞言将獸皮塞回女子手中,“不過舉手之勞,夠不上謝意。”
女子看着掌心的獸皮後眼中一暗,不過卻極快如常,而後又從袖中拿出令一張獸皮,不過這次卻并未繡字,而是包裹着一物,擡頭時眼中已不見沮喪:
“那你嘗嘗這個,聽聞在都城頗受歡迎。”
此物乃烏丹城内出名的蒸餅,起初是大梁竟安公主自大梁傳至西魏,魏帝嘗過後甚喜,竟安公主便親自授宮人烹饪之法,久而久之,在都城流傳開來。
“不必,我不喜梁人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