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下樓時的速度相較來時遲緩不少，許慕瑩隻覺好笑。下觀禮樓時，下面幾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手裡捧着打包好的飯菜，一堆糖人，還不忘抓着面具，在後面走得極慢。

封仆垂眸看了幾眼：“我幫你拿？”

他像個護食的狼崽，一聽這話，雙眼戒備，連連後退兩台樓梯：“不用，我自己來！”

封仆搖搖頭，随他逞強。

祭祀大典之後是巡遊，祭祀的儀仗隊伍會沿着都城繞一整圈，将他們今日祈福獻祭的東西分給路邊觀禮的人。

許慕瑩倒沒有多感興趣，隻是看見那抹小小的身影追在一個戴着獸神面具，臂彎上挎着三個籃子的執事身後，身上用繩索将之前到手的東西捆起來綁在腰間，伸手追着要胙肉的畫面，覺得有些看不下去。

“我們去别處等吧。”許慕瑩低頭離開。

楚然讓封仆派人跟着小子，随許慕瑩離開喧鬧的人群。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們？”

“告訴什麼？”許慕瑩淡漠地勾唇，沿着小路行到河邊，不緊不慢道，“萍水相逢，盡己所能，各安天命吧。”

……

楚然說的沒錯，沿河放燈，多是女子。

遠遠看見上遊随河水下來的燈輕光閃爍，她循着走了一段問楚然：“放燈嗎？”

“好。”

封仆去買燈時，從一堆嬉笑的女子堆中擠進去，又捧着一堆燈從中擠出來，旁邊有姑娘晃着身後毛茸茸的灰色尾巴跟他搭讪：“小哥，一個人放燈啊？求姻緣還是求财呀？”

嬌俏谄媚的聲線，靈動妩媚的身形，許慕瑩遠遠聽得骨頭發酥。她轉頭看看楚然，怪不得自己一個人放燈覺得難為情！

封仆闆着一張臉：“我無所求。”

徑直離開。

他将燈遞過來放在河邊一個石台上，許慕瑩神秘兮兮靠得近些提醒他道：“那女子許是看上你了，你看……”

沿着她所指，封仆回頭，方才那女子還在河邊巴巴地望着他。

封仆耿直地回過頭：“她在看少主！”

許慕瑩：“……”

她用封仆的火折子點了一個燈，遞過去給楚然，打趣道：“堂堂帝宗少主居然信這個，小哥，你求姻緣還是求财啊？”

楚然泯然一笑，接過燈。冠玉之姿的面容在昏黃的等下輪廓分明，目光幽深。

“所求太多，不好一一言說。”

許慕瑩挑眉。

她頗為認真地點了燈，學着不遠處那些女子将燈放進河裡，心中許多念頭閃過，最後定格在那場幻境中。

幻境裡，懷池含着笑意，道：“那就，讓瑩瑩心想事成！”

……願懷池，心想事成！

……

與她鄭重其事相比，楚然沉默地在河邊，不言不語，放下一盞又一盞河燈。封仆已經往賣燈的攤販那兒，跑了三次。

許慕瑩到底是沒忍住：“你究竟求什麼？放那麼多？”

“許多年前便想來，遲遲未成。這麼多年，積攢下一堆，也不知道日後如何，今日一同放了！”

許慕瑩：“……”

不知不覺，他面前的燈火明光朗朗鋪展了周圍的大半河面。河對岸有女子出聲：“快看，好多燈。”

許慕瑩放眼過去，皆是楚然所為。

她不禁在想，這人究竟對什麼事有那麼深的執念？

一片“嘩”聲中，身後傳來一聲小小的驚呼。

“那麼多燈……”

搶完東西，被侍從帶回的那抹小身影，急急下了岸堤，向他們而來。

許慕瑩又放了一個，轉身看見他本不算破爛的衣裳此時已經破如條褛，面上的髒污更多了。

忍不住皺着眉頭問：“你幹嘛去了，搞成這樣？”

他無所謂地用破了幾個洞的袖子抹一把臉：“搶吃的啊！我搶了老多。”

伸手一指腰間，看見他不知從哪裡來的布将搶來的東西包得嚴嚴實實。

許慕瑩無語扶額。将手中的火折子蓋上往他懷裡一丢：“我點不動了，你要點嗎？”

這是今天許慕瑩看見的，他比較特别的表情，沒有糾結扭捏，沒有傲嬌倔強，天真的眸子中閃耀着喜色：“我也能點河燈啦~~~”

激動地蹲下身開始琢磨點哪一個才好，那之前在這個盛大的節日看那些公子小姐才能揮霍的玩意兒，他今日也算擁有了。

“别浪費，花錢買的。點完才準走。”

他點點頭，将手裡抓着的狼面具往腦袋上一罩，騰開手撒歡地開始點燈。

相比楚然，這小子願望倒也不算少。

“這個燈，給珣哥，早日恢複健康……”

“這個燈，給阿不，他早日找到娘親……”

“這個燈，給小一，他有個好人家收養……”

“……”

“這個燈，給巷尾的狸花貓，下次打架常勝不敗……”

許慕瑩：“……”

“這個燈，給後街那個蛐蛐，盡早搬家，别一天到晚瞎叫喚……”

許慕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