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鼠的舅舅和舅媽,早已脫離了客廳。
他們并排站在樓梯上,與阿鼠腳下踩的這級台階之間,僅僅隔了三級台階的距離。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接近了自己。
更為驚悚的是,他們竟然還維持着之前的姿态。
舅舅捧着報紙,呈現出穩定的坐姿,但他的屁股下,卻隻有一團空氣;舅媽端着三盤菜,臉上笑意盈盈,仿佛在催促自己,趕緊下樓吃飯。
他們緊盯着阿鼠的臉,無論他看向哪裡,都擺脫不了他們的注視。
為什麼他們會突然移動?
阿鼠百思不得其解。
他維持着與他們面面相觑的狀态,維持了至少一分鐘的時間,倆人卻乖巧得像兩尊雕塑。
一個模糊的猜測,浮現在了阿鼠的腦海。
他沒有耽誤時間,立馬轉過頭,在心中默數了一秒後,他再次将頭轉向了後方。
隻見剛剛還和他隔着三級台階的兩人,又向前進了一步。
果然如此。
阿鼠眯起雙眼。
他的舅舅和舅媽,正在跟他玩一個遊戲,遊戲規則有點像小時候玩過的“一二三,木頭人”。
隻要他們處于阿鼠的視線範圍之内,他們就無法移動;一旦阿鼠背過身去,他們就會飛速地接近阿鼠。
他記得,在兒時的遊戲中,被“木頭人”碰觸到的對象,會自動成為遊戲的輸家。
現在,阿鼠一點兒都不想知曉,他被他的舅舅和舅媽追上的後果。
為了避免迎來悲慘的結局,他當機立斷,決定采取倒行的方式,抵達自己的目的地。
阿鼠打算進入那間發出悶響的屋室,尋找自己的生機。
他這麼做并不是在作死。
從舅媽的态度來看,她并不想讓自己過多地關注那些異響。
然而,俗話說得好——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假如阿鼠能夠逃離這裡,那間發出悶響的屋室,一定是他最大的希望。
他必須賭一把。
隻要他能在那間屋室裡,找到通往外部的窗戶,他就能夠一躍而下,徹底擺脫這些奇怪的人和物。
畢竟,二樓的高度,對他這隻打不死的“老鼠”來說,基本跟平地沒有什麼區别。
他的賭運向來不錯。
更何況,他相信舅媽的出現,意味着好運的來臨。
計劃有條不紊地執行着。
在阿鼠的視野中,他的舅舅和舅媽,一動不動地待在倒數第三級台階上,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憑借記憶中的畫面,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那間屋室的正前方。
如此寂靜的環境中,一陣急促的“咚咚”聲,卻猝然在他的身後響起。
阿鼠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沒料到他在樓下聽見的聲音,會再度出現,并且,這一次的強度,明顯大于上一次。
不過,這也能夠從側面說明,他找對了地方。
阿鼠心下稍定。
深吸了一口氣後,他将手背到身後,開始嘗試開門。
就像他預料的那樣,門并沒有上鎖,阿鼠花費了少量的時間,就找到了正确的姿勢。
然後,他順利地擰開了門——
“咚咚”聲頓時像是被拔了插頭的電源,毫無預兆地戛然而止。
……發生什麼了?
阿鼠覺得有螞蟻爬上他的心髒,讓他抓耳撓腮地想要回頭。
事實上,他确實需要回頭。
否則,面對一個嶄新的環境,後腦勺沒長眼睛的他,别說是尋找窗戶了,他很可能會被任意一個障礙物絆倒。
阿鼠死死地盯着視線中老老實實的兩個人。
根據他剛才的測試,他的舅舅和舅媽,想要來到他的身邊,至少需要十秒以上的時間。
而他觀察一間屋室,最多隻需要三秒。
無論怎麼看,時間都綽綽有餘。
阿鼠很清楚,事情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他不敢松懈,在确認視線中的兩位,沒有任何異動之後,阿鼠用最快的速度,轉正了身體。
刹那間,這間屋室内的情景,就大喇喇地闖入了他的眼底。
所有的防備和盤算,被瞬間擊得粉碎,阿鼠的瞳孔放大,背脊發涼,像是被抽幹了屬于人類的全部情緒。
他終于知道這些“咚咚”聲來源于什麼了。
這間不大不小的屋室内,确實懸挂着東西,但那并不是鹹魚,而是倒吊着的六個人。
他們全部已經死去。
長時間的面部充血,讓他們的五官,變得極度猙獰。
他們的眼球爆起,舌頭外露,大量的鮮血,似乎曾經從口鼻湧出,此刻隻留下了無數道幹涸的痕迹。
他們原本應該懸在空中。
但死亡讓他們的肌肉,失去了活力。
因此,被麻繩捆縛的地方,被拉得很長,長到讓他們的頭部,不停地撞擊着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響。
即使這六位已經面目全非,阿鼠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兩個一男一女的中年人,是舅舅和舅媽的兒子和兒媳;
兩個一男一女的小朋友,是舅舅和舅媽的孫子和孫女;
兩個一男一女的年長者,是舅舅和舅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