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混沌不明。
就像是被打包丢進了滾筒洗衣機,翻來覆去、颠來倒去地折磨。
又或者被扔進攪拌機,徹底打碎、混合,變成一團碎渣與碎渣的融合物?
但是,即便如此,依舊有那麼一點趨光的意識,掙紮着,叫嚣着,朝着弱小如螢火的光亮伸出手——
郎源沉重的眼皮略微擡起,映入眼簾的是暗紅色的火焰投射在牆壁的倒影,以及半個身子隐在黑暗中、依稀辨别出的人形。
站在意識的盡頭、為之拼命追逐的光之使者。
手中舉着針筒。
“啧。”
郎源:“……”
他好像聽見這位“光之使者”發出了煩躁的聲音。
郎源安然地閉上雙眼。
祁柒才不打算慣着他,冷聲道:“醒了就給我爬起來,不要裝睡。”
可以說是毫無人性。
郎源睜開雙眼,直直望着他。
“不注射了嗎?”
“……”
祁柒的表情在火光中,有那麼一瞬的一言難盡。
随後,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優雅,像一個真正的、救死扶傷的紳士。
“很好,郎先生,郎警官,不如我們來談一談關于醫療費的問題吧。為了救你的小命,我用了……等藥物為你包紮,繃帶的數量是……再加上人工費、我的員工的曠工費、因為你的擅闖而停止的各項活動所導緻的誤工費和停工費……”
“謝謝你,救了我。”
祁柒計算的聲音戛然而止。
甚至,因為過于震驚,微微瞪大了墨綠色的眼眸。
好像一隻真正的貓兒。
哪怕過了十年,他們已不再年輕,郎源依舊會覺得,祁先生還是從前那個狡猾、靈動的青年。
可愛。
郎源的眼睛的的确确是如此的說的。
幸好祁柒避開了視線,不然他一定會氣得跳腳,再叽裡呱啦說出一大堆挖苦諷刺的話和不平等條約——不,他已經成熟了不少,不會再跳腳,但是報複心隻會更重、手段隻會更狠。
祁柒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用反諷的語氣緩慢道:“不客氣。郎警官應該不會抱着一句輕飄飄的感謝就能還清所有債務的天真愚蠢的念頭吧?”
“我沒錢。”郎源眼神平靜,似乎還藏着微不可見的笑意。
祁柒的眼神變得犀利。
“肉償可以嗎?”
正義的前警官先生面不改色地吐出這幾個字。
但是很明顯,這并不能讓深谙剝削理念的大資本家祁老闆滿意,他甚至發出了不屑的聲音。
“如果是指你的身手,那的确是不賴。”準确的說,黑犬裡也找不出第二個郎源。但是祁柒要想從談判中獲得更多利益,就要拼命貶低對方的價值。
“但如果僅限于此,多一人少一人我也并不是很在意。”
“不。”郎源并沒有跟随着祁柒的思路去證明自己更多的價值。
他掀開毛毯,袒露出隻着繃帶的精壯身體,赤腳踏在深色短絨地毯上,一步步朝着祁柒走來。
站在祁柒面前的男人,僅從身高就比他高出半個頭,數十年來飽經磨煉的身體肌肉線條流暢、塊壘分明,深淺不一的傷疤錯落有緻,如一頭漫步于叢林中的百獸之王,慵懶,美麗,卻也格外危險。
平日裡被嚴苛冷淡到極緻的衣服包裹着,一絲一毫的危險氣息也不曾洩露,再加上主人的刻意收斂,自然也不曾展露過這份美麗。
祁柒直面這具身體的沖擊,不免有些眼神癡迷。
這的确是他理想的體型……得不到,看看總也是賞心悅目的。
郎源沒等祁柒反應過來,順勢單膝跪下,雙手捧起對方帶着黃綠貓眼石戒指的手,在那冰冷光滑的戒面印下一個虔誠的吻。
——來自他的唇紋。
這是組織裡向首領表示獨一無二、永不改變的忠誠。
他捧着這隻保養得光滑細膩的手,另一隻手虛虛覆在上面,上半身驟然拉近與祁柒的距離,鼻尖幾乎貼着臉頰。
——如同獵食者面對着落入網中的獵物。
隻不過是刹那的分神,就讓這個身處劣勢、低頭屈膝的男人抓住時機一轉攻勢。
陰險狡詐至極!
祁柒内心氣得渾身發抖,就連系統都縮在腦内不敢出一個電子音,面上卻還撐着不動聲色。
仿佛面對男人惡劣的威脅不為所動似的。
掌握絕對優勢的人明明是他,男人才是孤軍奮戰、深陷泥潭之中的人。
為什麼他還能夠如此強硬?
……誰要他肉償了!
滾滾滾!
祁柒揚起一抹猙獰的微笑,閃爍着銀光的針尖抵在郎源的腰側:“就算郎先生變成了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海怪,一樣可以完成肉償的任務,是吧。”
郎源毫不畏懼:“原來祁先生在研究這麼危險的藥物,難道不應該向鐵面無私的執法人員使出渾身解數請求寬恕嗎?”
針尖刺破緊繃的皮膚。
墨綠瞳孔之中流轉的綠色逐漸擴大,幽深的暗色被更加兇殘的碧綠不斷吞噬。
危險至極的氣息蔓延,甚至房間内灼灼燃燒的火苗都出現了不正常的抖動。
在這恐怖的氛圍裡,郎源卻情不自禁地撫上那冷漠無情的綠瞳,心中輕歎。
“你那形影不離的黑貓去了哪裡?”
擴散的綠色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