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垂着視線,打開藥瓶,安靜了一會兒,終于有了點反應:“沒。”
林溫年松開手,過了幾秒,主動提起剛剛的事。
“裴醫生,”林溫年輕聲說,像商量一樣:“這段時間我先搬出去,等齊航的事解決,我再搬回來。”
雖然和齊航住過一段時間,但這時間太短。
“我和他接觸時間不長,不清楚他的底線在哪。”
齊航有前車之鑒,不确定他會不會為了自己一時的情緒而報複傷人。
“不管怎麼樣,不能牽連到你。”
林溫年說完,卻見裴述沉默片刻,說了兩個字:“不用。”
林溫年:“不用什麼?”
“不用搬出去。”
裴述安安靜靜看着他:“不要搬。”
林溫年有很多可以拒絕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可對上裴述的目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裴述擰開蓋子,把雲南白藥的瓶子遞過去,林溫年艱難地噴了兩下,噴到别的位置,無奈地垂下胳膊看着他。
然後裴述等來了一句:“裴醫生,你幫我吧。”
似乎有了這句,接下來的一切都名正言順。
雲南白藥噴上去,需要用手把藥揉開挫熱,慢慢滲透到皮膚裡。
裴述一條腿跪在床邊,彎下腰,掌心很輕地貼上去,另隻手摁住林溫年肩膀,貼着那塊皮膚揉動起來。
“疼麼?”裴述問。
被揉過的地方逐漸變熱,林溫年咬着牙,壓着聲音說:“……不疼。”
說完,抿緊了嘴唇,但仍然沒能避免一些聲音溢出,在寂靜的、隻有衣料摩擦的聲響中,異常突兀。
抹完藥,裴述把林溫年的衣服撩上去蓋住肩膀,白皙的皮膚被藥水浸成淡黃色,散着濃烈的味道。
直到裴述出了房間,林溫年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耳垂微微紅了,臉在枕頭裡埋了好久,輕輕歎了聲氣。
林溫年一個人在房間緩了好一會兒,那股味道實在刺得不行,正準備起來,聽到門似乎開了,緊接着傳來洛圓圓的聲音:“溫年?你肩膀上的傷還好嗎,這件事到底怎麼解決?”
洛圓圓擔心得不行,和裴述聯系完,連忙跑過來:“警察給出的解決措施是什麼?”
林溫年簡單說完,洛圓圓氣得摔了包:“這不要臉啊這人,五打一還帶刀,現在居然跑了,能不能去死啊。”
“溫年,你這幾天最好不要出門,工作往後推一推,等人抓住了再去,先請個假。”洛圓圓冷靜下來,建議道:“剩下的我來安排。”
洛圓圓對他眨眨眼,掏出手機:“喂,前段時間說的代打聯系方式還有嗎,對,就是那個,發給我。”
洛圓圓電話一個接一個,最後聞到一股濃郁的牛奶香才停下來。
“什麼味道?”
兩人出去一看,是裴述對着教程做的奶茶好了。
他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麼樣,自己還沒先嘗,轉頭看見廚房長台前站着兩個人,直勾勾看着他。
裴述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裡面加了剛煮好的珍珠。
洛圓圓活了大半輩子,沒想到有一天能喝到在家做的奶茶。
她想起昨晚至關重要的一句話,用胳膊抵了抵林溫年,悄聲問:“你說不能幫忙,是什麼意思?”
林溫年反應幾秒才明白駱圓圓說的什麼,他用同樣的音量回道:“表面意思。”
“表面意思可多了。”洛圓圓不肯放過:“不能幫還是不想幫?”
林溫年抿了口奶茶,沒說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裴述并沒有看出林溫年的心情因為這杯奶茶好了點,反而比剛才更低。
叮一聲。
烤箱時間到了,裴述把烤好的餅幹擺在盤子裡,放在兩人面前,轉身去準備晚飯。
洛圓圓适時停下這個話題,把更多的空間留給林溫年。
林溫年喝完奶茶,吃了塊餅幹,窩回到沙發上,洛圓圓坐在旁邊找了部電影,林溫年看得心不在焉。
裴述專門練過的手藝征服了洛圓圓。
洛圓圓:“請問我可以在這邊多留幾天嗎?這飯也太好吃了。”
“圓圓,”林溫年說:“剛才怎麼商量的。”
洛圓圓一直住酒店,很多時候是一個人,比他們危險多了,不适合在這邊多待,聖誕節的計劃泡湯,要提前甯南。
“我知道,明天就走,溫年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給我發消息,不然我會擔心死。”
裴述安靜地坐在一邊,餐桌上基本都是林溫年和洛圓圓在說話。
離開前,洛圓圓瞅準時機插了一句:“溫年,你真的想好了?”
“什麼?”對于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林溫年不明所以。
“上次說的男生啊,”洛圓圓說話時眼睛時不時往廚房瞥,控制着音量說:“人家對你挺有好感,不見見?”
林溫年換好鞋子,溫聲拒絕:“不用了,回去好好休息,别操心這些事,明早起床了給我發消息,我送你去車站。”
裴述收拾好廚房,來玄關換鞋,兩人送洛圓圓去酒店。
他走在最後,耳邊是洛圓圓不斷洗腦的聲音:“說實話,你要是見到他肯定會覺得有緣分。”
林溫年順着話問:“為什麼?”
“因為他也學美術啊,在國外這些事發行過自己原創漫畫,插畫方面也很厲害,聽說還獲獎了。”
洛圓圓邊想邊演:“他說,雖然自己生在國外,但一直很向往我們國家,以後會定居中國,如果另一半也是我們國家的更好。”
說到這,洛圓圓覺得差不多了,總結道:“所以真不去?”
林溫年沒有一點動容:“真不去。”
“好吧好吧。”洛圓圓表現出一副不死心的模樣:“要是改主意了記得告訴我,他那時候肯定還沒對象。”
親眼見洛圓圓進了酒店房間,兩人往回走,這幾天夜風不斷,垂落的衣擺偶爾被風卷起,裴述隻穿了件大衣,在這樣的夜裡仿佛不知冷。
沉默一晚上,裴述忽然開口,聲音在夜色裡很低:“你有相親的打算?”
林溫年怔了幾秒,解釋道:“圓圓說的那個人在國外,我也沒有去見面的想法。”
裴述“嗯”了一聲。
林溫年洗完澡,裴述又幫他上了次藥,不管之前有過多少次,林溫年都要緩很長時間,肩膀火辣辣地發燙,臉埋了一會後慢慢翻過身,不知想到什麼拽過玩偶捂住臉。
洛圓圓來了條消息:溫年,你和裴醫生一直住這麼長時間,真的什麼想法都沒有嗎?
洛圓圓就差把我感覺你倆挺配的,而且裴醫生人也挺好的,對你也好打出來。
消息在屏幕上挂了半分鐘,林溫年伸手摸過來,看到這行字,思緒又停滞了五六分鐘。
五六分鐘後,林溫年的手指才落在屏幕上。
—我不清楚。
大約初中的時候,班上男生女生牽着手,說談戀愛了,在一起了,情窦初開的年紀,林溫年在搞學習,成年了在搞工作,到現在還沒談過,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樣的感覺。
但他知道自己會因為裴述一句話而高興,會因為他的過往難受,會擔心……
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出現的時候,他已經離不開裴述。
—我覺得
—我可能是……喜歡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