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的房間沒有開燈,漆黑一片,手機不停振動。
次數多了,他覺得煩,伸手撈過手機打算開消息免打擾的時候,無意間看見六班這兩個字樣。
房間裡唯一的光源來自屏幕,淡薄的光線勾勒出男生的下颚和側臉線條,他随手劃了兩下,大緻弄清群裡在讨論什麼。
-真這麼搞?
-前幾天才聚完,就這麼舍不得。
-六班的學生也去?好啊,劉強你去,給他們展示一下歌喉的魅力。
還沒出分數,一群人閑的無聊,班長一提大半的人同意,于是班長說要去的來報名。
上次的聚會,裴述沒去。
空氣悶熱,烈陽把柏油路曬出了一股味道,走到哪都煩躁。
裴述看着群裡不斷往外跳的加一,退了出去,猶豫幾秒點開班長的聊天界面,發了一個字:我。
班長還挺稀奇,統計人數的時候和六班班長感歎道:“還得是畢業季。”
“怎麼?”
班長指指裴述的名字:“裴述也去。”
“我靠?”六班班長震驚:“沒想到他也舍不得同班同學。”
班長簡直佩服他腦回路:“上次沒去,能舍不得誰,一看就是你們班裡有他在乎的人。”
六班班長立馬翻花名冊,兩人研究半天,沒研究出一點水花。
日期定下來,三天後。
那天早上,裴述很早起床,鮮少地坐了份早餐,吃完洗了澡,在衣櫃裡拿了一套顔色不那麼壓抑的衣服換上。
黑短袖黑長褲,碎發蓋在眼皮上,長時間待在黑暗中,整個人透着一股難言的陰郁,沉默寡言的性格讓他在熱鬧中格格不入。
從開場等到結束,他偶然聽别人說起,才知道林溫年不會來。
人總是奢望得不到的東西。
林溫年走過去,裴述已經翻到高中時期的照片。
“都是圓圓用相機拍的。”林溫年躺下後,看到裴述的指腹按在某張有課桌的照片上,解釋:“圓圓把相機帶去學校,沒事就拍。”
再往後是畢業時的照片。
林溫年和同屆藝術生,他人很搞笑,很活躍,留下的印象深刻,即使過了八九年,林溫年看到照片,依舊能叫出他的外号。
因為頭發卷,還不服輸,被主任抓了也不想燙回來,班裡人叫他卷毛。
“聽說是當時很流行的發型。”林溫年說:“我本來也想燙。”
裴述指尖纏着他的發絲,低聲問:“怎麼沒去?”
打算去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告訴林溫年,燙過之後,頭發特别難打理,早上起來會爆炸。
他覺得麻煩,沒去,一隻保持黑直發。
照片裡發絲的長度和現在差不多,堪堪到肩膀。
“我雖然喜歡留長發,但怕麻煩,留基礎發型好打理。”
林溫年的頭發和看上去一樣,很軟。
裴述手裡還有一縷,他淡聲道:“以後我幫你。”
其實這段時間,很多時候都是裴述給束的,熟能生巧,目前技術非常成熟。
快要翻頁,林溫年注意到照片裡自己身後還有一個人,過于模糊看不清臉,隻能辨認出這人比林溫年高,很瘦。
畢業照那天,樓下挺混亂,幾個班的人混在在操場上,這裡拍一下那裡拍一下,根本想不出是誰。
林溫年沒太在意,打算看下一張,裴述手指卻點了點模糊的藍色校服說:“我。”
他停下動作:“你?”
裴述“嗯”了聲,被酒精蒸過後,說話語速很慢很沉:“是我。”
林溫年有些驚訝,仔細看了看,沒找到标志性的能證明是裴述的細節。
而且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已經記不清。
他獨自想了一會兒,問裴述:“高中的時候,我們是不是說過話。”
“可能隻有一兩句。”
裴述“嗯”了聲。
林溫年慢慢滑下去,平躺着,盯着天花闆,好像怎麼也不能拼湊出完整的細節。
還沒有苗頭,眼前的光線暗了一瞬。
時隔八九年,隻能遠遠看着的,奢望多次卻見不到的人,此刻在躺在身邊,回憶沒有太多交集的高中。
記不記得好像沒那麼重要。
“睡吧,”裴述吻他唇角:“明天不是要帶我去看花田麼。”
林溫年不想放棄:“裴醫生,你給點提示。”
他一副今晚記不起來就不睡覺的架勢。
裴述隻好說:“糖。”
“糖?”林溫年把這個字和高中靠在一起:“高中有段時間喜歡大白兔。”
裴述的回答給了他肯定:“是。”
片刻之後,林溫年彎唇,沒說到底記起什麼,隻問:“糖甜嗎?”
裴述淡色的唇動了動,配合道:“很甜。”
可能是睡前談論多了,晚上夢到這個場景。
泛白的光線裡,裴述一身藍白校服,衣擺揚起,被鋪天蓋地惡意席卷的那年,有位男生,給了他一點短暫的放松。
藍天白雲,蟬鳴不止。
悶熱的夏天,心髒跳得很快。
從那天開始,他有了一點活下去的念頭,感知到喜歡,原來不是壓抑就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