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欠身應是,不一時就取來了筆墨紙硯,依次放在榻間的炕桌上。
莊相宜見狀,冷嘲熱諷道:“首輔大人的興緻可真好。”
裴正聞言,一壁磨墨,一壁慨歎:“太太掌家辛苦,我欲當清官,又想當好相公,真個兩難全。好在我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幅好丹青,還有當朝首輔的好名頭,我的字畫賣個中等價錢總不成問題吧?從今天起,我每日寫上十幾二十幅,替太太減輕負擔。”
莊相宜斜他一眼,嗔道:“去去去,誰稀罕你的字畫。”
裴正當然不是真要寫字作畫,見她語氣有所松動,立馬放好墨條,挪坐到她身邊:“娘子,什麼事都沒你我夫妻感情重要,這輩子我是賴上你這個貴婦了,就愛吃你這碗軟飯。”
說着,他抓了抓她擱在膝頭的手,被莊相宜一下抽回來,于是又由身後摟住她的腰,惱得她用手肘撞他胸膛。
裴正心中有了數,這把是穩了,趁丫鬟都退出去,掐着她的下巴就親了一口。
莊相宜的臉燒得绯紅,罵他是不要臉的老匹夫,兩人倒在榻上你推我搡地鬧一陣。
屋裡暖簾低放,燭光澄澄,裴正幫她理了理松散的鬓發,見她眼中秋波慵轉,應是徹底消了氣,便開口道:“那逆子放蛇咬同窗,這等行徑萬不能讓他輕易揭過,正好今日下暴雪,路上積雪往來也不方便,就先停課幾日,把他關房裡禁閉,吩咐小厮每天早晚拿荊條去抽二十下,必須讓他長這個記性。”
“你的兒子你說了算,”她拍掉在發髻間搗亂的手,擡着眼問,“那待會兒我讓人去祠堂把他放出來?”
裴正怔住:“他還關在祠堂?”
莊相宜白去一眼:“沒你的吩咐,誰敢管?你怕是忘了上回,我叫靜姝去放人,你發的那通脾氣。”
裴正一下急了,從榻上猛地撐起身:“今時不同往日,那回天氣尚暖,給他一口吃的,關上十天半個月都成,可今日暴雪連天,祠堂又漏風,到了夜裡可是要凍死人的。”
莊相宜乍聽這番指責,雙目大睜,氣得要死:“瞧你說的話,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要刻意害死他。好好好,我這就去,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以死謝罪,行了吧!”
說着,她立刻從榻上起身,披風也不拿,隻穿了件綢緞窄袖夾襖,風風火火地要出去。
裴正忙上前拉住:“外頭雪窖冰天,你去作甚?叫個下人去就成了。”
聽他語氣發急,莊相宜頓覺委屈,怎麼拉都不轉身,裴正隻好繞到她跟前,原是在撲簌簌地掉淚珠子,他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剛哄好的又給惹毛了。
“娘子,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輕飄飄的一句話自然沒什麼作用,莊相宜哭得更兇了,簡直泣不成聲。裴正一面着急要吩咐下人把裴祁安放出來,一面也清楚在這種情況撇下她的後果有多嚴重,兩相比較,他決定還是先哄一會兒,至少不能在她情緒崩潰之際一走了之。
待小厮頂着風雪去到祠堂便是半個時辰後了,寝堂内空無一人,于是小厮又去往府邸北面,打遠瞧見窗戶透出一圈明黃黃的燭光,便回去上房報禀了。
“回屋了?”裴正怒極,把炕桌上的宣紙揮到榻下,“好啊,好一個忤逆兒!讓他罰跪祠堂,竟敢擅自做主離開,”言着,他厲聲吩咐小厮,“從明天起,你且拿了荊條一天三頓地抽他,不可手軟!抽到他服氣為止!”
小厮喏喏應是,待裴正一擺手,忙不疊地就退出去。
莊相宜面上淚痕未幹,見他動怒,覺得好笑又解氣。她懶得再搭理他,起身去到裡間,将門關得砰響。
做父親的權威受損,裴正也有些拉不下臉,隻好不尴不尬地坐在外間榻上。
而裴府冷僻的那一角落,炭火也終于噼裡啪啦綻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