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亂說。”他靜了靜,重新松開刹車,打方向盤。
“可世事無常,什麼事都有可能。”特别是她這種職業和血型。
車子再次停住。
程寅單手松開方向盤,轉頭對上她的視線,認真說:“你會一直平平安安的,一輩子,都會。”
說這話時,他右手摸着左腕衣袖下的串珠,語氣嚴肅得像在宣布一項既成事實的事件,而不是祈願。
萬朵笑了笑,“其實你不用加我們熊貓群微信,也不用特意要冬哥電話。如果我真的有事,血站的人自然會聯系冬哥。”
程寅難得糾正萬朵,再一次,比剛剛更加嚴肅,“你不會有事的。”
說完,繼續發動車子,繃着下颌線的側顔冷峻如峰,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萬朵卻非要和他做對似的,繼續說:“我們那個群人不算多,但幾乎每個月都有求助消息。國内的,國外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多數因為疾病,也有不少意外,哦,車禍最多……”
車子猛地刹停。
萬朵身子慣性往前沖,被安全帶勒住,胸口悶悶地疼。重新坐穩後,她歪頭看向程寅,後者眸色黑沉,狠狠盯着她,一言不發。
萬朵笑了笑,終于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其實還有句話沒說完。
在手術室門口,她想的和他是同一個問題——如果躺在裡面的是她,該怎麼辦?
看産婦的父母老公難受成那個樣子,擔心有一天她的父母也要遭受這種煎熬。特别看到産婦老公一個大男人對着白牆默默流淚,如果換作是程寅,她一定心疼死。
稀有血型就是很麻煩。
現在他應該知道了,他選擇的不僅是一個普通人,還是一個麻煩的普通人。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萬朵想問他還會選擇和她結婚嗎,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問不出,不想聽見否定的答案。
程寅開着車,見她欲言又止,沒什麼情緒地瞥她一眼。
“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他聲音清冷低沉,隐隐透着警告,讓萬朵忽然有種壓迫感。
“呃,就是想問,咱們還去郊區嗎?”
“去,”他說:“不過要先去一個地方。”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隻是偶爾,程寅會偏過頭看她。
萬朵一直看向窗外,聽風聲劃過車頂。
三個小時後,郊區靜安寺。
初一,來寺廟進香的人很多。朱紅色院牆内,人頭攢動,煙火袅袅。
程寅買了香火,帶着萬朵排隊進香。
輪到他們的時候,程寅把三柱香放進她手裡,側身給她讓路。
萬朵疑惑:“你不去嗎?”
程寅低聲說:“你去吧。”
萬朵莫名奇妙。寺廟是他要來的,香是他要請的,到了最後一步許願,他反而不肯了。
忽然想起來,他曾說自己殺氣太重,神佛不會相助。也許他是怕自己許願不靈?
“那你想許什麼願,”她說:“我幫你許。”
程寅看着她,本就嚴肅的表情又沉了幾分。
下一秒,他拿回她手裡的香。
“我自己來吧。”說着朝香爐走去。
萬朵看着男人挺拔清隽的身姿,與煙熏火燎人群擁擠的大雄寶殿十分不匹配。他這樣的人一向隻信自己,從不求佛。
不知道他這一拜,所求何事。
她走向寶殿中間,仰頭望向慈悲看世人的佛,雙手合十,虔誠祈求——
願他,所求皆能所得。
上山容易下山難。
走完下山的一千多級台階,萬朵小腿肚直打顫。
下山的公路隻有一條,車滿為患,終于開出山路時已是下午四點。
兩人在鎮子裡随便找了家小飯館進去,程寅點了一桌子的豬肝豬血紅棗枸杞,臨走還買了一袋店主自己曬的紅棗幹給萬朵在路上當零食,誓要把她失去的400cc今天就補回來似的。
吃了飯出來,天已經黑了。
天邊星辰寥落,遠山被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影,倦鳥排隊立在電線杆上一動不動。
萬朵拎着紅棗幹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等程寅買單。
夜裡風寒,她拉高衣領,把手插進羽絨服口袋,任風把頭發弄亂也不肯拿出來。
身後門開,有人走出來,被飯店門口的燈拉出一道颀長的影子。
她沒回頭,等人走到身旁,說:“我們回家吧。”
“不去了?”他問。
她用鞋底磕了下台階,輕輕點頭。
程寅走下一級台階,轉身與她面對面。擡手拂了下擋在她臉上的發絲,輕聲問:“累了?”
萬朵擡眼,小飯館昏黃的光映在他眼中,溫暖得讓人沉醉。他的手指也暖,仿佛能融化冰冷的臉頰。
她垂眸,搖搖頭:“沒有,就是……想回家了。”
“今晚先回家,明天再去也行。”
萬朵再次搖頭,“不去了。”
“也行,在家好好休息,什麼時候想去,再告訴我。”
萬朵終于點頭。
他拉出她的手,牽着她往車上走。
萬朵回頭,看向蒼茫的靜安山,她和他的第一次旅行,就這樣結束了。
回到家,各自洗完澡後,程寅就一頭鑽進了書房。
萬朵路過書房,隻從門縫裡聽見流利的英文時不時傳出來。
其實在她看見後備箱裡的電腦時,就猜到了。就算出去旅遊,他惦記着工作也玩不好。
等了兩個小時,書房裡恢複安靜的時候,萬朵敲敲門,探進去一個腦袋。
“我和高團長銷假了,明天安排了我的演出。”
程寅坐在書桌後面,看着她,半晌沒說話。
“怎麼了?”她以為打擾到他。
“哦,沒事。”他反應過來,笑了笑,“我知道了。”
萬朵沒事了,說:“那你忙吧,我先睡了。”
程寅點頭,門被關上。
書桌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着南城遊樂園的遊玩攻略。程寅松了鼠标,合上電腦,歎了一口氣。
早知道明天不用陪她,就不必把事情挪到今晚來處理了。
他默默坐了一會兒,關了燈,回到卧室。掀開被子觸到溫軟馨香的身體,睡不着。
細細聽了她的呼吸,知道她還沒睡着,輕聲問:“你想要孩子嗎?”
黑暗中,溫軟的身體明顯繃緊,似乎還往床邊挪了挪。
“如果你不想要,我不會催你也不會逼你,”程寅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流淌,“我隻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特别是經曆今天那樣的事兒後,想知道她心裡怎麼想。
好一會兒,萬朵終于有了回應,細小的聲音透着堅持,“我今年,想試試白玉蘭獎。”
程寅明白了。
其實料到了。
他們現在異地,如果懷孕了也不方便照顧,等他常住南城以後再說吧。
知道她喜歡抱着他胳膊睡,他擡手把她攬在懷裡,輕輕說:“好。”
其實隻是想抱抱她,可一碰到溫熱的身體就變了心思,每一寸柔軟都誘/惑,連聞慣了的沐浴香氣都迷人起來。
手掌在她身側一撐,他翻身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