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簡直不敢相信。
長這麼大,從沒被人關起來過。就算是夫妻,他也沒權利限制她自由!
隻是衣服和包都在程寅手上,手機又在包裡。
“程寅,你幹什麼?”她用力拍着門闆,哐哐的響,“放我出去!”
“不行,”門外男聲低沉隐忍,“你在裡面好好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
“還不夠。”
門外腳步聲響起,越來越遠,萬朵急了,哭喊道:“程寅,開門!”
可沒人再應。
腳步聲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台傳來的鑼鼓昆笛聲。
萬朵望着光秃秃的門闆,淚如雨下。
其實程寅并未走遠。
他站在走廊拐角,同樣盯着這扇門。
有人聽到這邊動靜,想過來看看,一見程寅冷峻如山的身影,腳尖直接掉頭,仿佛再靠近一厘米都會凍傷。
他單手拿着她的外套和包,從褲袋裡摸出手機,撥通高團長電話。
挂斷後,又打給了季明珠。
處理完事情,他揉了揉眉心,靠在牆壁上。與其說讓她冷靜,不如說是他需要冷靜。
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她不對勁,他也不對勁。
以前,無論是面對吹毛求疵的合作方,還是陰險狡辯的對手,就算泰山崩頂也能冷靜自持,不會這樣失控。
為什麼?
不清楚。
在劇院門口,看見她一個人下車,車門關上的一刻,他就改了主意。
他們相處的時間本來就短,這樣難得的假期不想分給别人。
于是,他給季明珠打了電話,安排别人接待她在南城玩。
停車之後,打算去後台找她,結果被保安攔住。
售票處冷清無人,他閑來無事,買了一張戲票。
和售票員随意聊了幾句,知道今天的票賣出去的不多。
離演出還早,他在附近轉了兩圈,回來時聽見鑼鼓聲,乘工作人員不注意偷偷溜進了觀衆席。
台上十幾人正在走台,他一眼認出了萬朵,一身青衣,動作輕盈,袍角翩跹。
他不喜歡看戲,就隻盯着她一人看。有她在,其餘人都是背景。
她突然停下動作,其餘人也同時停下,驚悚地看着她。
程寅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她轉過頭,半張臉都是血。
那一瞬間,腦海裡播放的竟是他站在手術室門口,滿身是血的大夫出來,走向他……
冷汗立時下來了。
從沒這樣過,大腦一片空白。
還是身體先作出反應,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推着沖上台去。好在隻是外傷,他稍稍放下心來,可接下來的事,完全匪夷所思。
血暫時止住,因為沒縫針,稍不注意就會繼續流。萬朵竟然拒絕立刻去醫院,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是熊貓血嗎?
他擡腕看了看時間,心裡做好打算——如果還不聽話,扛也要把她扛到醫院去。
緩緩插入鑰匙,轉動鎖心,又緩慢地按下把手。
門開的一瞬,他看見萬朵就站在門邊。
不哭不鬧,冷靜自持,隻是睫毛濕潤,眼尾通紅,臉上淚痕未幹。
對視的一刹,她臉上俱是平靜,好像毅然絕然地做了什麼決定,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程寅竟一時失語。
還是萬朵先開的口,出口的話毫無情緒,“我想先卸妝。”
程寅僵住,沒說話。
她便當他沒異議,面無表情從他身旁走過。
一個多小時後,兩人從醫院出來,一前一後,俱是沉默。
從眉骨到頭皮一共八針,萬朵頭發被剃掉一塊,又貼了一大塊白紗布上去。
怕碰到傷口,她臉上的油彩沒卸幹淨,紅的粉的白的,不用照鏡子,萬朵都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滑稽。
更滑稽的是出了醫院門,還沒到停車場,就看見了她此時此刻最不想看見的人。
季明珠一身香奈兒高級訂制,身姿搖曳地站在停車場門口,遠遠地沖程寅招手。
程寅沒想到季明珠會過來,微訝之後瞬間明白了。
演出的事需要沐光公司來做公關,他給季明珠打了電話說了原委。
萬朵受傷,他自然會去離劇場最近的醫院,隻要守在醫院停車場入口,就能等到他們。
她一向聰明。
太過聰明。
走到跟前,他面無表情問:“你怎麼來了?”
季明珠也不介意他不鹹不淡的口吻,自然道:“你沒接電話,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說完關心地看向萬朵:“怎麼樣,傷得重嗎?”語氣熟絡得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
“沒有大礙。”萬朵輕扯唇角,以示感激。
可心裡憋屈,像被人一拳打到胸口,又悶又疼。
面前的女人喜歡她的老公,追到醫院來,可她卻做不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做。
“找我有事?”程寅問。
季明珠點點頭,“公關稿拟完了,我審過了,你要不要再看看?”說着掃了一眼萬朵。
那一眼說不清什麼意味,是嫌她給她找了麻煩,還隻是單純的對她不爽?
萬朵懶得去想,幹脆說:“你們談吧,我先走了。”
她的小背包一直被程寅拎在手裡,說着伸手去拿,卻被程寅撤肘躲過。
萬朵一愣,手腕便被他扣住。
“去車上等我。”他拉着她的手,把她帶到車旁。
“嘀”的一聲解鎖之後,拉開門,把她推進副駕駛,接着又“嘭”得一聲關上門,重新鎖了車。
像是怕她跑了。
萬朵坐在車裡,看見程寅轉身朝季明珠走去。季明珠上前兩步,湊在他身旁,拿出手機遞給他看。
程寅接過手機。
長卷發被風吹到他手臂,她順勢撩了下頭發,手上的男士腕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萬朵立刻閉眼,像是被光刺傷。
程寅回到車上時,萬朵歪着頭靠在窗邊,閉着眼睛,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蒼白的臉上。
在萬朵縫合的時候,他接到高團長的回電。
一個小時前,他給高團長兩個方案,一是演出取消,劇團發通告,損失他來承擔。二是演出繼續,但萬朵不會上台。觀衆可以随時退票,當然,他依然可以承擔所有損失。
兩個方案,劇團都不會虧損。
他以為高團長至少會選擇一個,但沒想到高團長聽完,隻問萬朵是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