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想把他再氣回ICU嗎?!
倆孫子,一個全程賣慘,全程黑臉,等程思危叨叨完,程寅隻回了一句話。
“我得找萬朵,沒空。”
程天陽看向程寅,這個小孫子無論長相、性格、手段都最像他,唯有一點不像……
不夠狠。
他當年為了事業舍棄家庭,程寅的選擇則與他正相反。
“都說事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程天陽觑着兩人,說:“你們給我說說,什麼叫有心人。”
猜老爺子要開始訓話。程思危不想挨罵,站着沒吭聲。
站在病床左邊的程寅眉頭擰起,琢磨了一會兒,試探,“您有辦法找到萬朵?”
“她有心躲開你,你找不到人隻能說明你還不夠用心。”
程思危:果然罵人了,還好不是罵他。
程寅苦澀道:“我真的用心找了……”
程天陽微微一笑:“那就是方法不對,瞎折騰!”
程寅:“……”
半小時後,程寅走出病房,退掉了前往西南的機票,改為飛往南城。
這是他與程天陽做的交易——
幫程思危,或者說幫久誠渡過這道難關,換得萬朵的消息。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病床上的程天陽,給兩個孫子同時上了一課。程思危雖然沒把累吐血的總經理推出去,但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
夜裡,程寅回到龍域華庭的家裡,盯着一個叫“照破山河”的社交媒體号看。
這媒體号成立不到一年,粉絲數百萬,是程天陽打電話和萬蒼雪要來的。
程寅本想讓老爺子順便問問萬朵在哪兒,這是成年後他第一次求程天陽幫忙,結果被一句話怼了回來——
自己弄丢的老婆,自己去找。
程寅隻能在視頻裡找。
近百條視頻,全在介紹各地戲曲。有川劇、滇劇、徽劇、越劇……有前台劇照、後台剪影、還有各種戲曲藝術節盛況。
介紹劇種劇目的同時,會和昆劇、京劇做專業對比,然後通俗地解釋出來。
介紹曆史淵源的時候,同時展示各地獨特的地域地貌民俗文化和美食。
視頻号真實專業有趣,深受粉絲喜愛,底下評論無數——
有的說:看這些視頻,就像一場穿越曆史、地域的文化旅行。
有的說:原來中國有這麼多戲曲種類,還這麼好聽,以前都不知道……
有的說:這就是一個催離職視頻。
還有不少來自海外的粉絲,想到中國來聽戲,沿着博主路線走一遍。
看到這,程寅心想,博主的路線他大部分都走了一遍,有些藝術節甚至同時在場,可惜……
運氣不站他這邊。
老爺子說他是瞎折騰,他何嘗不知?
這一年,隻有精疲力盡把自己甩在邊境小旅館的床上,眼睛閉上就能睡着,才不會整宿整宿地想一個人想到輾轉難安。隻有這樣,心髒才不會被負疚自責壓得痛苦不堪。
折騰自己,是忏悔的一種方式。
視頻看到後面,還有不少評論是關于博主本人的,比如誇博主戲曲知識專業,贊博主聲音柔美好聽,還有人大膽猜測博主長相,問粉絲破千萬時能不能露臉給他們看。
最後一個視頻,是她預告要去看一場粵劇,還擔心以她的粵語水平會聽不懂。
程寅一個一個視頻看過去,看完最後一期還舍不得放下,又重頭開始看,直到眼睛疼得厲害,才把手機放在枕邊,隻聽她的聲音。
恍惚中,他夢見自己拔開人群,看見萬朵嬌小的身影,踮着腳舉着手機對準台上。戲台上鑼鼓铮铮,袍角翩飛,她臉上全是羨慕。
他走過去問:“你怎麼不上台演出?”
她忽然滿臉淚水,冷冰冰說:“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麼!”
程寅一驚,醒了過來。
枕邊的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他就這樣在黑影中睜着眼睛,直到天亮。
知道了她的消息,反而不再着急找她。就像已知一件禮物是什麼,就不再迫不及待打開。
反正她,跑不了。
第二天吃過早餐,司機已經等在樓下,程寅今天要去靜安寺附近新建的久誠酒店驗收。
靜安寺附近人/流量很大,特别在初一十五上香的時候。程寅去年初一和萬朵來過,發現周邊都是小飯店和民宿,沒有像樣的星級酒店。
後來他接手久誠,想把業務轉移到南城,就想到開發靜安寺景區的主意。
根據規劃,除了建一座五星級酒店,後續還會依托靜安寺及靜安水庫開發配套的旅遊、餐飲、購物項目。
項目規模很大,南城市政府非常重視,久誠一家拿不下來,最後和萬朝合作。
程思危也是拿這個當借口,把這項目整個丢給了程寅。
驗收沒問題,後面試運營了一段時間。到了七月,久誠靜安酒店正式開業。
剪彩結束,殷赟趕在暴雨來襲之前急沖沖走了。
程寅本來也要趕去機場,卻因為一件事打亂了後面所有行程——
因為下雨,剪彩推遲了一小時。他一個人打着傘去了商業街。
來時看到一家古玩店,被挂在窗邊的泥金扇吸引。
推門而入,店裡隻有一個年輕男子站在櫃台後面。這男子年紀與他相仿,短頭發,黑T恤,一邊用專用的軟布擦着沉香木,一邊招呼他随便看。
不大的店鋪,櫃台裡擺的大多是檀香飾品,少數是和田玉和翡翠,看來老闆應該以玩沉香為主。
程寅指着牆上扇子,回頭詢問能否拿下來看。老闆聞聲擡頭,推了推眼睛,目光定格在程寅擡起的手腕上。
“請問您的手串……”老闆從櫃台後拿出一張塑封過的照片,拿到程寅身邊想要對比。
看見那張照片,程寅淡淡一笑,解釋說自己就是這手串的主人。
這照片不是他第一次見。在西南的時候,偶然在一家古玩店櫥窗裡見到這張照片,後來才知道,是萬朵讓龐郁幫忙找認識這手串的人。
龐郁堂兄在沉香圈裡有點兒名頭,發了照片給天南海北的朋友打聽,留的是龐郁堂兄自己的聯系電話。
初見這張照片,程寅想過兩個可能,一個是萬朵留下的,另一個是他外公外婆留下的。
現實給了他第三個答案。
所有熱忱的期待和激動一瞬間冰封。
那天出了古玩店,他站在邊陲小鎮的街頭,看夕陽一點點沉落,火燒雲一點點暗淡。
萬事萬物都被燒成灰。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他獨自站了許久,像再一次被遺棄在這個世界。
想起那一天,程寅沒了賞玩的興趣,說了句祝老闆生意興隆,轉身要走。
“對了,”老闆忽然想起一事,在後面說:“你認識那姑娘的話幫我帶個話,她的那把泥金扇……”
程寅腳步一頓,猛地回頭:“哪個姑娘?!”
老闆茫然:“就昨天來送照片的那姑娘啊,名字挺好聽的,叫萬朵。”
“……”
幾分鐘後,程寅從古玩店出來。
雨越下越大,沒有停的趨勢,黑傘下的他步伐沉穩,眼神堅定。
希望這一次,運氣站他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