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大雨如注,根本看不見路,雨刷開到最大都沒用。
後座上,馮潇在埋怨旁邊的男朋友:“都怪你,挑來挑去挑了個台風天,什麼都沒玩到。”
季成嘉說:“那能怪我嗎,領導不給假我有什麼辦法?”
“誰讓你沒本事,被領導穿小鞋。”
季成嘉:“行行行,我沒本事,那你還看上我……”
馮潇翻了個白眼,又笑:“誰讓我也本事。”
後座上兩人一會兒吵架,一會兒合好。前面副駕駛上的萬朵充耳不聞,一邊警惕地觀察前車水線,一邊用手機搜索附近的民宿酒店。
車載廣播即時播報着這場五十年不遇,拐了好幾個拐最終選擇在南城登陸的台風。
靜安區所有地勢低窪的村莊都被轉移,附近景區全都關閉,好多民宿要麼客滿,要麼暫停營業,僅剩的幾個民宿價格在一天内飙漲,比五星級酒店還貴。
萬朵有點洩氣。
現在路被封了,回城是不可能的了,還不知道晚上在哪裡落腳。
早知道封路,就不該退房。
當積水快速上漲沒過輪胎,司機終于下定決心,棄車逃生。
司機是本地人,領着他們往高處走。到了安全地帶,剛好能看見山下的路,他們的車幾乎被淹沒,隻在雨幕中露出一個看不真切的紅頂蓋。
司機心疼了幾秒,沒再看。他家也被集體轉移,回不去了,打算投奔一個附近的朋友。
馮潇和季成嘉這會兒才開始着急住宿問題。這會兒功夫,幾個高價民宿也被搶光,就算有,大水封路,他們也過不去。
司機見他們無處可去,建議去前面剛建成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試試。剛開業沒多久,價格昂貴,估計去的人能少點。
三人一合計,貴就貴吧,命重要。
于是背着大書包,頂風冒雨,拔山涉水。
萬朵和馮潇是參加在南城藍宇救援隊培訓時認識的,後來又一起參加了幾次救援活動,就這麼熟悉起來。這次偶然在景區遇到,相約一起回城。
馮潇和萬朵都接受過洪災避險培訓,一路上避開折斷的樹枝,吹斷的電線和井蓋,小心翼翼往前走。
一公裡多點的路,三人磕磕絆絆走了一個多小時,累到差點吐血,終于走到司機說的酒店。
看清酒店外牆上刻着的“久誠”二字,萬朵停下腳步,抹了把臉上的水。
這一年,她都住民宿小旅館,有時就在車裡窩一宿,就怕遇上某個人。
前不久,她在久誠官網上看到程寅已經卸任久誠總經理,這種惡劣天氣,他應該不會到這兒來吧?
世上這麼多人,不能那麼巧。
大雨突然傾盆,前面兩人迫不及待往酒店裡沖,馮潇回頭喊萬朵快跑。
萬朵沒再猶豫,擡腿跟上。
一進大門,三人頓時傻眼。
大堂裡面嘈嘈嚷嚷擠滿了人,大人小孩老人,有的站有的坐有的躺,大部分人都和他們一樣濕漉漉在淌水,還有的受了傷,臉上鮮血直流,應該是摔了。
見這情景,三人心直往下沉。
一問,果然隻剩上萬一晚的商務套房。
三人面面相觑。
命重要,但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這會兒功夫雨勢漸猛,被狂風卷着像末日來臨。
筋疲力盡的三人一合計,決定和其他人一樣坐下等雨停。
他們找了一處牆角坐下來,地面都是水,反正他們身上也是濕的,無所謂了。
大概為了照顧被淋濕的遊客,大堂裡沒開冷氣,不算冷。
背包濕得透透的,馮潇翻了一陣子也沒找到件幹衣服,嘴裡嘟囔着罵了一句。季成嘉無奈歎口氣,到牆邊排隊給手機充電。
萬朵靠着牆邊,也在自己的背包裡翻着。
從濕透的扇袋裡拿出那把泥金扇時,萬朵手都在抖,好像扇柄上滴的不是水,一滴一滴都是她的血。
她跑去衛生間,用紙巾小心地擦拭扇面,原本娟白的扇面被污水浸成了黃色,再怎麼擦都擦不幹淨。
不由自主,就紅了眼眶。
從龍域華庭搬出來,她隻帶走了這把扇子。理由是不好還他一把破扇子,真正原因其實是舍不得。
這是過生日時,程寅專門飛到南城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就在那天,他跟她求婚。
這一年,扇子陪她四處漂泊,被弄破了一個角,她找了許多扇店都說不會修,後來打聽到這邊有人能俢,才下定決心重回南城。
如今扇子泡了雨水,肯定修不好了。她忽然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暗示,暗示他們之間就像這把扇子,注定不能複原。
雖然早知道是這樣,可還是忍不住難過,就像被誰在心口挖了一個大洞,疼得不見底。
她站在牆邊,背靠牆壁,對着扇子吧嗒吧嗒掉眼淚。
這可憐巴巴一幕,被從隔間裡出來的一對祖孫看到。
“姐姐,你怎麼哭了?”
一個六七歲小女孩仰頭問萬朵。大概因為被淋濕,她身上裹着酒店的浴袍,有一縷濕頭發耷拉在額頭,半遮住眼睛。
小女孩兒被一個五十歲左右阿姨牽着,這阿姨見萬朵全身濕透,猜着應該也是臨時到這兒避雨的。
她見萬朵形容雖狼狽,卻難掩清秀,應該是個乖巧姑娘,關心地問她遇到什麼事了。
萬朵扭頭抹掉眼淚,感激笑笑:“沒事。”
“有事和阿姨說,說不定阿姨能幫上忙呢?”
這阿姨年紀和鐘向晚相仿,萬朵瞬間想起了自己媽媽。
因為爸爸延遲退休,他們在卡拉奇又多工作一年,現在還沒回來,還不知道她和程寅離婚的事。
見這阿姨盯着她明顯不信,萬朵把又要流出來的眼淚憋回去,實話實說:“真沒事,就是我的扇子……壞了。”
說到這,她聲音哽咽,莫明的委屈襲上心頭。
大概是想鐘老師了。
對,就是這樣。
老阿姨愕然,随即明白這扇子該是對她很重要,安慰道:“你聽阿姨的,扇子壞就壞了,咱往前看,雨總會停的,人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小女孩兒這時也伸出手心的一顆奶糖,用稚嫩的童音說要請姐姐吃糖,還說是一個又高又帥的叔叔給她的,她一直拿着,都沒舍得吃。
萬朵感激又尴尬,笑着接過糖,道了謝,臨走時掏出自己的水晶紅櫻桃發卡,幫小女孩把劉海兒别住。
回到大堂後,萬朵席地而坐,把扇子仔細收好。
阿姨說的對,一切該往前看,何況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她把黑色沖鋒衣擰幹水晾在一邊,剝了糖紙把糖扔進嘴裡,接着甩了甩手機上的水,給小姑和爸媽報平安。
之後又打開藍宇任務群,看見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招集隊員開展救援工作了。
預報說雨要連下三天,這才第一天就險情頻發,不知道三天後會怎麼樣。
萬朵編輯消息,想問問黎冬有沒有能幫忙的,胳膊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看那邊……”馮潇湊過來,用下巴往前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