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擡頭,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然後,怔住。
隔着層層疊疊的人影,她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落地窗邊的高大男人。
沉穩挺拔,矜貴淡漠。
“好帥,你說會不會是哪個明星?”馮潇伸長脖子,繞開中間的人往那邊看。
萬朵沒答,呆滞地看着那個身影。記憶,忽如山海一般湧來。
一年不見,他還是這樣耀眼,仿佛天生自帶光芒。一見,就挪不開眼。
胳膊忽然又被碰了一下。
“看傻了?問你話呢?”馮潇問。
萬朵終于收回視線,壓下心底翻騰的情緒,說:“不是。”
馮潇狐疑:“你怎麼知道?”
“……”萬朵低頭擺弄手機,假裝自己很忙,“看他後面那些人。”
馮潇也看見那七八個人了。
個個西裝革履,名牌别胸,有分寸地跟在他身後一步之外。
關鍵這些人全身幹爽,就像從天外來的,與大堂裡濕漉狼狽的人們全然不同。
應該是酒店工作人員。
“說不定這明星來頭很大,這些酒店管理者也想恭維他呢?”馮潇說。
“不可能,這可是久誠。”
久誠權大勢大,要恭維,也是反過來。
馮潇自己也覺得不可能,想了想,繼續收拾她的背包,檢查有沒有被水泡壞。
萬朵裝樣子翻了兩下手機,又忍不住擡頭,悄悄朝那邊看去。
程寅指着窗外,和工作人員交待着什麼。
他一身黑衫黑褲,面容端肅,站在被暴雨覆住的落地窗前,一舉一動都冷隽高貴,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似乎在檢查酒店防汛工作,他邊走邊看,眉心一抹隐隐地焦躁。
他也在急這場雨嗎?
萬朵的視線緊黏在他身上,連眨眼都不舍得。
也許下一秒,就再也看不到了。
忽然,程寅轉頭,朝她這邊看來。
萬朵心髒猛地一抖,倉促偏頭,拿手機擋住臉。
大堂這麼多人,她又坐在角落,他不可能看見。
理智這麼想着,心髒卻是咚咚跳得厲害,像剛剛跑了一場八百米。
“你老舉着手機幹嘛?”馮潇奇怪看她。
“呃……有點兒癢。”萬朵假裝撓了撓臉。
餘光裡瞥見程寅已經離開大堂,在人群簇擁下隻留下縫隙中的一個背影。
再一眨眼,連背影都消失。
她頓了頓,緩慢放下手機。
胸口沉悶得難受,好像窗外這場大雨悉數下進了心裡。
預演過無數次見面場景,但決不是眼下這種。
她知道自己現在什麼德行,不想像隻落湯雞似的出現在他和他的同事面前。
現在的她,隻想好好地隐在人群中,等這場雨停。
她重又拿起手機,剛打開微信,忽然聽見大堂中間一道急切的喊聲。
“老頭子,你怎麼了?你可别吓我!”
所有人朝聲音看去。
萬朵和馮潇也往那邊看,卻被人群遮視線住。
“不好了,有人暈倒了!”有人喊。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萬朵立刻放下手機,和馮潇一前一後穿過人群。
大堂中間,一個六十歲左右男人直挺挺躺在地上,旁邊跪着一個阿姨和一個穿白色裕袍的小女孩兒,正企圖喊醒男人。
萬朵一看,竟是在洗手間送她奶糖的小女孩。
“快打120!”馮潇說。
“對,對,120……”好幾個人同時摸出手機。
面色發绀,歎息樣喘息,典型的心髒驟停,根本等不及120。
“去找AED。”萬朵對馮潇說,自己則跪到病人身邊進行心肺複蘇。
馮潇應了一聲,迅速跑去找酒店工作人員。
有人打通了120電話,說大雨封路,加上災害天氣事故頻發,120負荷嚴重,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
萬朵料到了,心裡數着心髒複蘇的計數,祈禱久誠能配有AED。
0001,0002,0003……
剛剛趟了兩小時水,早筋疲力盡,隻做了兩組心肺複蘇後萬朵就累得動作變形,根本達不到标準的按壓深度。
地上的老人沒一點兒緩解迹象,馮潇也是一去不回。
“有沒有人會心肺複蘇,替我一下?”她邊按壓邊問向圍觀群衆。
沒人應。
她目光一掃,看見人群裡個頭高出一截的季成嘉。剛想喊他,還沒張嘴,季成嘉已經連連擺手:“我不會,我不行。”
“……”
萬朵張了張嘴,極度無語。
旁邊的老阿姨帶着小孫女哀聲求大家救救她家老頭子,可這裡沒醫生,大家隻能言語安慰。
此時此刻,希望全寄托在萬朵身上。
動作越來越慢,胳膊越來越沉重,腰越來越吃不上勁兒,汗直往下滴,她顧不上擦,隻盼馮潇或120至少有一個早點來。
正咬牙堅持着,一抹似曾相識的木質調淡香靠忽然近。萬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救人上,沒意識到旁邊多了一個人。
“你先休息,換我。”
低沉清冽的聲音就響在耳邊,熟悉又陌生。
她猛地擡頭,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漆黑幽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