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側過身,眼睛适應黑暗後,隐約能看到些輪廓。
她摸索着抱住她娘胳膊,“娘,我事還沒說呢。”
“啊?不是說被子啊,不要緊的話,要不明天再說,我困了。”
騙人。
她娘聲音一點困意都沒有。
葛秀收緊手臂,“娘,我和李立成不能成了,她娘另外給他定了親,今天晚上送來的糧食就是賠償。”
面對李立成都沒緊張的葛秀,現在渾身繃得緊緊的。
等了會沒得到回應,葛秀虛虛地喚了聲“娘”。
耳邊響起一聲歎息。
“你受委屈了,我還啥都不知道。”
她想過母親會生氣,會念叨,會可惜……怎麼也沒想到她娘會這麼說。
“我委屈什麼,是我不要李立成。”
葛秀抱着胳膊的手下滑,握緊他娘的手,頭靠近肩膀,緊緊貼着。
“娘,我都想好了,等田分下來,我想對外招婿,找個身體健康有力氣的,到時候陪着我一塊兒下地幹活,娘你就照顧家裡。”
“啥?”
葛母毯中驚坐起,“你啥時候有這想法的,正經好人誰願意入贅。”
葛秀将她娘拉回來躺下,“就最近,我要早點找到,入了咱家戶口,沒準隊部分田還能多分咱家一口人的地,這是好事。”
“等等,等等,我腦子有點亂。”
葛秀笑出聲,“那娘你慢慢理,我先睡了。”
“哦。”
葛秀閉上眼,摒棄所有情緒醞釀睡意。
明天還要收拾糧食,睡不飽沒精神。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娘在嘀咕什麼。
再睜眼,是被隔壁顧嬸家的大公雞給喊醒的。
扭頭看到她娘蜷着身子縮成一團,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掖好毛毯,出了屋就被天邊特别紅的晨陽晃了下眼睛。
又是新一天。
……
後面幾天李立成沒再出現過。
倒是看四叔爺時遇見葛秋,當着她面嫌棄李立成沒種。
葛秀忙,沒時間再去惦記旁人。
上工時要翻田、播種,收拾田地賺工分。
好消息是,田翠草答應的事情有做到,越來越多的人聽說村裡要分田。
家家戶戶都盼着那一天。
翻地時,偶爾瞧見拿步子量地寬的,嘴裡嘀嘀咕咕算着自家人頭能勻幾分田,算着算着就樂出聲來。
下工後要做家務,家裡分到的玉米要脫粒,還要搶地頭堆積的玉米稭稈拉回家,天然的做飯燃料。
曬幹的糧食還要計劃送到面粉廠打面,親近的幾家人湊一塊兒才能攢夠開機器的分量,用架車拉到南窪地T字街上,并排敞開門面的兩家裡。
一家打面,一家榨油。
葛族裡旁支的兩兄弟管着,每每春秋兩收都是最忙碌的時候,緊着村裡打完,還會接外村的活。
不過在那之前,葛秀家裡的紅薯要收了。
早晚溫差開始變大,再耽擱下去紅薯要凍到。
心裡賭着對葛秋的一口氣,拒絕了四叔爺要喊大爺們來幫忙的好意。
誰知道這天大爺們沒來,使喚了底下一群蘿蔔頭來。
四大爺家十三歲的立檢領頭,五叔六叔家立威立傑,帶着前頭倆大爺家的四個大孫。
一行七個人,半天時間就把院子裡不足一分的地給收完。
紅薯藤扒開堆在地頭晾着,幾壟地挖得到處是坑,沾滿土的紅薯到處都是。
丢了鋤頭,大爺家八歲的鴨蛋就有些迫不及待。
“小姑,你說過幹完就能烤紅薯吃,我能自己挑嗎?”鴨蛋巡視着滿地成果,“我要挑個大的烤!”
葛秀看他一臉土,伸手搓了搓。
“随便挑!看看你相中了哪個。”
“我也要——”
“小姑!”
小點的變蛋和皮球也沒心思再幹活。
第四代長孫毛球就有點嫌棄弟弟給他丢人,瞥一眼鴨蛋跟前挑的紅薯。
“你多大肚子,能吃完嗎?”
“咋不能!我累一天了。”
“毛球也去挑,剩下的小姑自己就能幹。”葛秀轉身,招呼立檢幾個也歇歇。
葛母見此,停下剪紅薯葉,進屋把燒開晾涼的白開水端出來。
“這有涼茶。”
遺憾的是家裡沒糖了。
葛立檢頂着曬紅的小臉接過茶缸子,眼睛轉一圈,看到葛秀就走過去。
“姐,你喝茶。”
“我不用,你喝吧。”葛秀頭都沒擡,繼續把紅薯往籮筐裡撿。
葛立檢端着沒動,又看向四周,确定身邊沒人打擾,湊到葛秀面前。
“姐,我爹……我爹讓我悄悄問你一件事。”
“嗯?”葛秀扶着腰擡頭,“啥?神神秘秘的。”
葛立檢又回頭看一眼,才敢放心說。
他謹慎道,“我爹讓我問問,是不是出啥事了,好好的四大娘咋突然要嫁人。”
葛秀有些疑惑。
四大娘?
四大娘不就是你娘!
直到對上他忐忑的眼睛,葛秀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四大娘說得是她娘。
算年齡,她爹在兩家同輩兄弟裡排老四。
等等。
她娘要找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