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想,她娘是不是被人哄了?
等一人兩個烤紅薯,把蘿蔔頭們送出門,轉身看向又蹲回地頭仔細剪紅薯葉的娘。
這咋問?
葛秀發愁地撓撓下巴。
看一眼,再看一眼。
葛母想不發現都難,“我臉上長花了?”
葛秀搖搖頭,湊到她身邊蹲下。
“娘啊,家裡就我們兩個,之前是不是說過有事不準瞞着?”
葛母握着剪刀的手一頓,笑容漸漸消失。
“你是在外面聽到啥了?”
“沒有。”葛秀補充道,“沒在外面聽。”
葛母恍然,那就還是有人說。
她放下剪刀,“不是想瞞着你,是沒想好咋跟你講,我一把年紀突然鬧這一出幺蛾子,你心裡頭不知道咋想呢。”
葛秀闆起臉,十分不認同她娘這種自我貶低。
“就沒見過你這樣給自己扣帽子的,你都還沒說啥事。”
“我……”
“你先别說。”
葛秀握住母親雙手,放在膝蓋上,一臉認真。
“我要自己問,你突然改主意是因為我?”
“沒。”
葛母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葛秀在攥緊。
“你都不敢看我,”葛秀瞧見她娘眼底的震驚,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是為我要招婿?”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
知道症結在哪兒就好辦。
“你又自己瞎想,你嫁人就是對我好了?怕我招不到好人,你把自己嫁出去,我難道就能立馬嫁個好人家?”
“……”
葛秀看她娘不說話,就知道又猜對了,心裡又氣又疼。
“娘你真天真,你忘啦,嫁人要照顧公婆,家裡兄弟多的,大伯小叔一堆妯娌,再來個作妖的矯情小姑子,上完工我還和這些人折騰,真不知道你哪裡看出來嫁人輕松的。”
“這……”葛母腦子亂哄哄的,“不是人人都這樣。”
“是啊,村裡八成都這樣過,我看太多,倒不如自己招婿,日子怎麼過,我自己當家做主,娘,我真嫁出去,受委屈你都沒法給我撐腰。”
“别跟我裝傻,你就是入贅我也撐不了你的腰。”葛母心知肚明自己什麼樣。
“那不一樣,你輩分在那,就跟我四叔奶一樣,我再煩她,見面還不是得乖乖喊叔奶。”
輩大一級壓死人。
葛秀怕他娘繼續深琢磨這事,直接轉移話題。
“我再問你,你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葛母反應激烈,努力解釋道,“我平日除了上工都不出門,根本遇不見人,我……我隻是私下找家瑞問了嘴。”
王家瑞,村裡另一個媒婆,不過風評不好。
總是為成事兩頭瞞些真相,村裡嫁姑娘很少找她,但因為嘴能說,哄過不少外村小姑娘嫁來雲水村。
大問題沒有,就是成了事的兩口子處不到一塊兒去,總有摩擦。
葛秀想都不想,“這事我不同意,說好家裡我當家的,娘你沒給她照片或者八字吧。”
“那沒有,隻是問一問。”葛母還有點埋怨,“我沒找紅喜就是怕她跟你說,誰知道家瑞也管不住嘴。”
“這點我嬸兒沒錯。”
葛秀壓住他娘的手,軟了語氣,故意說:“還是說,你打算不要我了?”
“又亂說!”
葛秀猝不及防她娘用力,抽出手後就連拍她好幾下。
葛秀也不躲,“那你不準嫁,要真有相中的,娘你也招進門,你招一個,我招一個,倆人不一個姓,還能避免有人壞心想吃絕戶。”
啪。
葛秀又挨一下。
“嘴上沒個把門的,啥話都敢說。”
“我認真的,娘你别想甩掉我,要麼你招婿,想再嫁我不許。”葛秀霸道起來。
葛母心裡說不出的酸脹,擡手摸摸她的頭。
“我又不能陪你一輩子,以後你結婚就該嫌我煩了。”
“不可能,要是我未來男人敢,我和他離婚,再換個人。”
“呸呸呸,你還越說越來勁。”
“我正兒八經找對象,族裡都管不着。”
族裡也沒攔着寡婦二嫁,當年她娘也是有很多人上門來求的。
都是葛秋!
葛秀眼神冷了瞬,隻在當着娘面很快壓下去。
“娘,我明天就去跟四叔爺說,到時候累他幫我把關,你是不是能安心點?”
“……”
并沒有。
葛秀瞧見她欲言又止,趕緊起身,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咱娘倆晚上吃啥呀?”盯着紅薯葉,“我記得家裡還有點豆面,擀面條吃吧,再下兩把紅薯葉。”
葛母多年下來習慣聽孩子的,糾結片刻也就放棄了。
不是害怕,她也不想離女兒身邊。
豆面單獨擀很不成型,為省事擀得是面片,好在吃的就是個黏糊勁。
熱湯熱面一碗下肚餓,葛秀又拎着鋤頭幹到天黑,勉強将院裡地收拾三分之二。
隔天早起再把剩下地弄完,留她娘在家施肥,讓她不用去上工。
當天,葛秀下工回家簡單收拾一下,裝一籃子紅薯拎着,頭頂太陽朝四叔爺家去。
招婿這事,還要和四叔爺通個氣。
不好讓他從外人那知道。
走在街上,路過面坊就瞧見外面在排長隊,說話聲也蓋不住裡頭轟隆隆響的機器。
心想着播種完就正式進入農閑,她也要找時間來打面。
今年糧食活,要能找人換點小麥就好了,打點白面放着過年包餃子用。
隊伍尾巴上有人瞅見葛秀,立刻大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