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息手握墨玉短劍,劍身七星缭繞,幽微的玄紫光芒缭繞,看似無鋒内斂的玉質武器卻被他揮灑自如,瞬息斬斷所有襲來的觸手。
然而那些斷落的血肉掉在地上,竟然如種子一般生根抽枝,再次發起進攻,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地面凹凸起來,忽地湧出大片格外巨大的腕足。
竟然隻在片刻,這裡的地下就已經被風臨宸迅速增長的形體侵占,整個地面碎裂,放眼望去全是蠕動的血肉。
殘損的肉塊、彌漫的血霧、強健的腕足、詭異的聲音……所有的一切都極具攻擊力和影響性,宛如森羅地獄現世,若是尋常之人在此,恐怕瞬間就會颠倒錯亂,陷入瘋狂。
“哼,不是自己的身體,用起來就是随意啊,風臨宸。”甯息十指交錯雙手結印,動作利落标準,短劍懸立身前。
劍影昭昭,自天空墜下,釘入地面,繁複晦澀的符号流轉升。
陣勢宛如磨盤,堅韌的詭異血肉,一遇到那些符号與劍影,立刻被碾碎,輕易化解風臨宸的襲擊。
術法的華光圍繞,淺色衣衫袖角随風揚起,在昏暗的天地間,竟如同唯一的明光,似是星夜下幽靜的雪一般,光風霁月,清冷孤高,一不小心仿佛以為自己看到了降世谪仙。
然而他分明卻是最純粹的、貨真價實的怪異之物,自遙遠的高天而來,自那片扭曲燦然的星空而來。
葉朔默然而立,他幾乎立刻就能辨别出甯息使用的,居然是祛邪師的特殊術法。
既然是一個真正的怪物,可為什麼在與同類相鬥相争的時候,會使用人類的術法作為手段?
而且從先前風臨宸對自己透露的信息來看,甯息作為怪物的實力甚至要比風臨宸還要強大太多,一旦失控就能帶來滅世的災難。
如今他雖然氣勢完全不輸,甚至可以輕易壓制借由他人□□異化的風臨宸,卻也并沒有強盛到之前所說的那種程度,相差甚遠。
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厲害,是風臨宸在故意給自己錯誤的信息,誤導判斷。
如果甯息的實力真的那麼強,為什麼不直接将風臨宸抹殺幹淨?
難道他也找不到風臨宸的主體所在?
陣勢與風臨宸延伸而出的肢體相撞,那龐然大物、看不明白結構輪廓的詭異體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着。
這時一陣笑聲響起,模糊糜爛的血肉之中,緩緩顯現出一個人形,隻有頭肩,下邊大半都陷在血肉裡不見蹤影,像被怪物不幸吞噬掉了一樣。
模糊的輪廓逐漸凝實,化作了人的模樣,卻是風臨宸自己的面容,看似儒雅随和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眼眸,實則陰鸷狠毒。
依舊是他在笑,笑得張狂,笑得瘋癫。
“風甯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對付我了?”
以為不動用屬于怪異之物的能力,就可以抹除他這個意識,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的話語出口的同時,奇怪的聲音自甯息身後響起。
甯息猛然回身,目光對上一張格外熟悉的臉龐,忍不住錯愕一瞬間,雖立刻反應過來,但仍然是來不及了。
面前的畫卷之中,一個身影自畫中探出半個身體,看上去飽滿柔軟的臉龐,此時如同幽魂一般蒼白,溫和圓鈍的眼睛微彎,像是天上的彎月一樣好看。
身着華服,頭戴钗環,端麗又可愛。
以那樣無害的表情,手持着一把純黑色的匕首,洞穿了甯息的心口。
遠處的葉朔在看到那身影的時候,也不自覺怔住。
這容貌和穿着……
不是良玹,而是……
甯息的短劍停在她頸邊,到底還是沒能落下,因為對方已經像雕塑一般,不再動彈。
他低頭,那匕首是無形的,幾乎完全沒入他的身體,卻沒有任何鮮血與傷口流下。
而後,匕首連同面前的“人”,一同消散。
甯息卻猝然捂住心口,額上青筋暴跳鼓起,泛起一層細汗,原本黑沉深邃的眼眸開始失焦渙散,整個人如同籠罩進濃霧之中,不得出路。
随後,慘白的臉龐開始浮動起奇怪的痕迹,身上也同樣,甚至幅度更大,像是皮肉之下有什麼東西在掙紮湧動,即将破體而出。
那場景過于詭異,若是尋常人在,根本想象不到,這個外表俊逸卓絕到妖異的男人,優越的皮囊下,隐藏着怎樣恐怖可怕的怪物。
風臨宸露出得逞的神情。
太可惜了。
分明生來就有着那麼強大的力量,非要抛卻一切,接受這個世界的一切定義與理念,妄圖成為弱小的人類。
磨掉爪牙,自尋軟肋,才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