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兒想要說出口的話,全部噎在了口中。
如果可能,他應該會對眼下的場景感到惡心,想要嘔吐,但所有正常的生理反應都已經被恐懼吞噬、淹沒。
他現在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中不剩任何其他的想法,隻剩下一種格外強烈的求生欲。血液奔流、心髒激跳,所有的感官都被提升到了極緻。
逃!
必須要立刻逃離這裡!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回來時沒有順手将正堂的門從裡邊鎖上。
李父似乎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他空出的那隻手,從桌子上拎起一片肉,站起身,向李栓兒遞過去。
分明腿還在一瘸一拐,面上卻是無與倫比的喜悅激動,他說:“這藥真管用,我的腿也好了。你也來吃,改改你那掃把星的黴命。”
說着就将還在彎折扭曲,靈活得像螞蟥一樣的肉片往李栓兒嘴邊塞。
李栓兒眼睛死死盯着李父拿着的刀,因為緊張,手中不自覺用力,門上掖着的門簾被他不小心扯了下來。
李栓兒的視線不自覺地上擡,看到了門闆上,差不多一人高的位置,那一大片已經幹涸的血印子。
那一瞬間,像是有根弦在腦海中崩斷。
下一刻,門簾下墜,阻隔在李父和他之間,他用盡全力,頭也不回地向門口沖去。
跑,快點跑。
離開這個詭異、恐怖,沒有半分再值得他留戀的家。
他撞開屋門,跑到院子中,而後用盡全力一把拔開院門的門栓,奔向外面幽暗的夜。
在李栓兒心中,即使現在外面再黑,再不安全,都比這個讓人崩潰瘋狂的家要安全!
跑家門,他沒有感覺到危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望見正堂黑洞洞的,奇怪的是李父并沒有追來,甚至連垂下的門簾,都未曾揭開。
遠遠地能聽到李父似有若無的笑聲。
李栓兒跑出去一段路,累得停下了腳步,在确定沒有人追來後,改成了慢慢走。月光照在腳下,讓他能看清周圍的田埂,黑黢黢、影影綽綽,本該吓人的景色,此時在李栓兒眼中都顯得無比正常起來。
跑是成功跑了出來,可他又該去哪裡落腳?
離開了那個家,他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
原本這麼長時間以來,看着哥哥備受折磨,瘋瘋癫癫,被父親打罵唾棄,着實生不如死。
李栓兒以為自己應該早已麻木。
但如今,真正結束的這一天到來了,他仍然覺得自己難過極了,就像一覺醒來得知母親不見了的時候一樣。
一想到曾經疼愛自己、想方設法帶自己玩、哄自己開心的哥哥,不但遭遇了那些可怕的變化,最後還變成了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李栓兒就感覺自己痛苦得喘不上氣來,隻想找個地方号啕大哭一場。
但想起最後看到木門上的血印子,他又感覺不寒而栗,一刻也不敢停下腳步。
他在家中、在黑暗裡經曆的那些,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究竟是他們瘋了,還是……
自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