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涼,好在李栓兒醒來時還不是很舒服,所以穿了自己最厚的衣服。
身後沒有人追來,想來也是,原本父親就不待見他,他離開也許更符合心意。而且父親的腿實際上并沒有真正好起來,想要追他也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再加上父親不知道吃的是什麼東西,似乎對腦子産生了極大的影響,已經完全不正常了。
若是在平時,那種東西光是看着就讓人敬而遠之,更不要說生吞了。
想到那塊“肉”,李栓兒感覺胃中又是一陣翻湧,惡心得他想吐。
好在現在跑了出來,脫離了那個讓人窒息、害怕的環境,夜風一吹,減少了他的不适。
他借着昏暗的光線,沿着村裡的田地邊緣走着,看着遠處間隔不算遠也不算近的房屋,還有更遠一些的山林,思索着自己該去哪裡落腳。
經曆了這一遭,着實将他累得夠嗆,接連受到驚吓後的神經依舊緊繃,變得越發脆弱疲憊。
他也不敢通知其他村民自己家裡發生了多麼恐怖的怪事,夜太深了會不會有人理他是一回事,那些怪人怪事究竟是他瘋了還是别人瘋了,又是一回事。
錯亂的場景交織回應,他已經沒有辦法分辨出來,哪些才是真實發生的。
又或者全部都是真實的?
再或者全部都是他自己不正常,臆想出來的?
這時,天空中忽然閃過一道驚雷,幾乎就打在他的頭頂,不,不如說是村子的上空。
巨大的雷閃幾乎撕裂了上方的整個天幕,裂紋延伸至遠方,映得周圍慘白如霜打,吓得李栓兒一個激靈,腿腳一軟摔在了地上。
而後又是一聲雷……
像是暴雨來臨的前奏,接連不斷的雷鳴,但雷雲似乎一直盤旋在頭頂,從沒有離開過。
李栓兒被着突如其來的天氣吵得心慌意亂,模模糊糊想起以前哥哥的叮囑,周圍是田地,空曠得沒有能避雨的地方,更不敢大步跑,隻能先起身雙腳并攏蹲在原地,生怕被雷劈到。
但,這天氣不知為何也變得古怪了起來,白光一下一下閃着,雷響震得他耳朵都在疼。
李栓兒捂住耳朵,縮成小小一團。
卻在光亮的照耀中,隐隐看到遠處有什麼東西在接近,黑壓壓一片。
李栓兒顫抖起來,雙腿麻木,就像被死死釘在地上一樣……
不。
不對。
怎麼回事?
分明他已經離開了那個家。
怎麼仍然沒辦法逃離?
難道真的是他瘋了?
随着每一次雷閃,那片黑影都在變動着位置,不斷地與他拉近距離。
近了。
更近了。
李栓兒眼都不敢眨,眼睜睜地看着黑影們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他認出來了。
他全都認出來了。
那些人,都是村裡的村民,女的、男的、老的、少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甚至還有時常和他一塊玩耍、從沒有因為他家裡的事嫌棄遠離過他的同伴們。
雷光就打在他們頭頂,卻更加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色,但無一例外姿态都是僵硬的,一種仿佛第一次控制着身軀行走、不娴熟的僵硬。有些甚至不是直立的,而是趴在地上用四肢前行。有些不知道是磕了還是碰了,肢體已經不再完整,露着斷裂的骨岔,慘不忍睹。有些身上莫名多出來一些巨大的突起,像是巨大無比的瘤子或者膿瘡。
他們露出來的臉、脖子、手臂上,能看到一些綠色的黴斑似的東西,和他哥哥身上的格外相似。
李栓兒似有所感。
僵硬地回頭,看到身後,自己來時的路上,他的父親用同樣詭異的姿态行來,手中還提着那把刀,在雷光的映照下格外雪亮。
李栓兒死死抱住自己的腦袋,尖叫出聲,“啊——!”
耳邊傳來吱呀一聲響動,他蓦地睜開眼睛,心髒仍在急跳,目光這才緩緩聚焦,看到了馬車車廂的頂子。
同車的楊闊似乎也剛醒,不知道被吵醒了什麼好夢,不滿地踹了一覺旁邊的車廂。
魏些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公子,到地方了。”
楊闊的臉色這才好了點,變成了隐隐的期待,“李兄,到了你說的由将村了。”
李栓兒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楊闊也沒注意到他不适的神色,隻顧着自己高興了,起身就出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