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時分,夥計們早就就着火把開工許久了,李栓兒依舊有些神遊天外。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腦子裡還是在想着白天的那個奇怪女人。
早上聽到他答應了她的要求之後,她就松了口氣,很開心地拉着他聊了一些别的。
她很活潑,很熱情,也去過的地方很多。給他講了不少獨特的風俗文化,還有一些奇怪的遭遇,也會解答他的好奇。
她完全不在乎那些食不言的俗禮規矩,一整頓早飯時間并不算長,他們似乎聊了很久。
後來不知道她又是怎麼和楊闊說的。
反正他去找楊闊告假,謊稱自己要回家處理點事情的時候,楊闊的心情還是挺好的,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他也就召集了人手動身來了這深山老林裡。
事情進展得都非常順利。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不斷地重複着早上的場景。
他的記憶力很好,清楚地記得對方的每一個表情動作、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以及用到的語氣。
似乎是為了揣測出她的用意,似乎是太過好奇,他就這樣一遍一遍回想着,揮之不去。
她看上去真誠不作僞,可說出來的話又似乎是故意接近、别有用意。
到底是她僞裝得太好了,還是她本身就是這樣誠摯溫和的人?
可如果是後者,那前些時日的她又是怎麼回事?真的如她所說,受到莫名的影響,性格大改嗎?
但如果不是後者,那其他人為什麼對她那麼上心?總不能全都被她欺騙了?
李栓兒想不明白。
卻又沒辦法停止去想,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總會不自覺地往那個人身上飄。
同行的夥計們都覺察到他的心不在焉,紛紛表達了自己的關切之心。
李栓兒穩住心神,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又安撫了同伴一番。
他們這行,是最講究風水、命數的。
有時候想要下手,即使早就規劃準備,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一旦遇到了什麼不詳的預兆、三番兩次平時不會出現的小意外,都會毫不猶豫地停手甚至放棄。
除了極為缺錢的亡命之徒,否則誰也不想将自己的小命交代在一次行動裡。
所以一向穩重從容的李栓兒,表現得如此反常,很容易讓衆人心中打鼓。見他很快恢複,這才放下心來。
李栓兒強迫自己收斂思緒,不能再顯露出異樣。
此時已經到了深夜,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在深山裡。茂密的樹林遮掩下,完全看不見天空,任它是明月當空,還是豔陽高照,也不會給他們帶來半點光亮。
全靠他們自己照明,光亮打在那些森郁繁茂的參天大樹上,盤虬扭曲的枝杈投射出同樣古怪的暗色,影影綽綽,如同森羅鬼怪。風穿林而過,樹葉窸窸窣窣,像極了幽幽咽咽地哀嚎與啜泣,顯出一種不符合時節的陰森寒冷。
周圍很潮濕,時不時有潮氣凝集出的水珠從枝葉上滴下來,落在身上徹骨寒涼。
衆人雖然總是接觸類似的環境,但仍然有些犯怵,埋頭苦幹的時候就扯開話匣子閑聊,為了放松,也避免無聊。
他們心大膽大,又有些激動和緊張,再加上都信得過李栓兒的可靠和義氣,所以都忙着手裡的事情,沒有想太多
但李栓兒卻注意着别的事情——從進山開始,他們沒有遇到過任何活物。
沒有遇到過蟲蛇,也沒有野獸,夜貓子。
雖然他們都有帶各種驅避的工具,但這是相當不正常的事情。
而這裡……原本就是一處聚陰之地。隻不過同行的人沒有會看的,而李栓兒又刻意隐瞞,所以根本沒有人覺察到這一點。
這次來的人不少,工具也趁手,光線下,顔色發黑的土層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着。
李栓兒是領頭,用不着像其他人那麼賣力氣,隻需要觀察形式發号施令,告訴他們該往哪裡挖。
他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逐漸成型,通往地下的通道。
像是一面通往罪惡深淵的大門,随着無知者的肆意妄為,即将向世人敞開。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
但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擡頭看向周圍忙碌的衆人。
這些人追随了他許久,也同樣無比信任他、聽從他。但到底還是利益驅使的,若哪一日有比他更厲害,更能帶領他們财富的人出現,他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抛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