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亂葬崗裡爬出來的那天,陽光亮得刺眼。
周遭的景物蒙上一層昏黃的光暈,仿佛隔世經年的夢境。她揉了揉雙眼,擡頭環顧四周,才發覺自己竟然躺在土坑中央,附近橫着的幾個屍體。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于是掙紮着站起身來,想要盡快恢複清醒。然而,四肢卻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她低頭一看,自己的小腿裹着粗布,裡頭敷着草藥,像是被人仔細包紮過。因為方才用力過度,傷口很快就滲出了鮮血,随着腳腕流淌而下。
她瞬間慌了神,想要奔跑着逃離這裡,回到自己熟悉的現實。可是踉踉跄跄的腳步,以及隐隐作痛的骨肉,卻在清晰地提醒着她,這不是一場夢。
烈日炎炎,曬得她手腳發疼。額頭冒出的汗水,順着眉心落到眼角,又是一陣酸痛。疼得她快要看不清腳底的道路,隻能看見晃動的光影。
奪目的光線盡頭,似乎站着一道黑色的人影。那人急急忙忙跑過來扶她,堪堪在摔倒前穩住了她的身體。
她勉強站牢腳跟,用袖口抹去臉頰多餘的汗珠,終于看清了來人的臉。
此人身穿粗布麻衣,臉頰黝黑,雙眼卻亮晶晶。他嘴角咧開燦爛的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嗚啦啦……啊唔唔……”男人放下破竹簍,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正手舞足蹈地比劃着什麼,似乎在為她傷勢恢複而感到高興。
“你是誰?”
她認了出來,男人身上的破爛衣裳,跟包紮自己傷口的布料如出一轍。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橫店整蠱人的遊戲,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麼這裡的衣着服飾都跟現代截然不同。她記得自己被後媽推下了樓梯,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管後來發生了什麼,她都不應該出現在這種荒郊野嶺。
“啊、啊啊……唔唔。”男人神情有些激動,竭力想要表達自己,卻隻吐出一堆破碎的雜音。
她忽然明白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應當是個啞巴。
男人擠出憨厚的笑,拍了拍自己,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她有些不解:“……二?”
男人用力點頭,接着又學小狗吐出舌頭。
她感覺有些有些怪異。自己怕不是遇見了一個瘋子。
男人見她沒有反應,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再次重複了一遍。
她問:“你學小狗幹什麼?”
男人卻連連點頭,指了指自己。
電光火石間,她意識到了什麼:“你的名字叫二狗?”
男人再次點頭,伸手指了指她。
她愣了愣:“你想問我的名字?我叫葉……”
話說到一半,在她的舌尖繞了個來回,轉瞬便改了口:“……我叫葉凰。”
不,其實她叫葉問雪,是葉氏集團的大小姐。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并不想這樣介紹自己。因為隻要開口,那些痛苦而壓抑的過往,仿佛就會随着這個身份重新襲卷而來。
因此,她随口給自己編了個名字。凰,浴血重生的鳳凰。或許在她的内心深處,她隐隐期待着能迎來全然不同的人生。
葉凰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屍體,眼底是抑制不住的興奮,甚至可以說是狂熱。她想,她應該是穿越了。就像網絡小說裡的那樣,她終于擺脫了那痛苦而又無意義的人生,可以在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她忍不住追問二狗:“你認識我嗎?我是說,我現在的身份……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嗎?你知道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二狗隻是搖頭。
“也對,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其他的事情。”葉凰有些失望地低下頭,發洩似的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然後被扯得傷口生疼。
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經曆過什麼,竟然弄得這般傷痕累累。她連稍微動一下,就要累得大喘氣。
葉凰索性席地而坐,雙腿盤在一起,朝男人揚了揚頭:“喂,這裡是哪裡,你既然不認識我,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二狗忙不疊抱起破竹簍,獻寶似的捧到她的面前。葉凰往裡頭一看,隻見裡面七七八八堆着一些雜物,都是些破爛貨。
“你是來這裡撿垃圾的?”
二狗點了點頭。
葉凰忍不住嘴角抽搐,不自覺地離他遠了點。撿垃圾撿到一個活人,這可還行?
二狗卻不明白她心中的嫌棄,反倒靠近了一些。
葉凰有些緊張:“你先别過來。”
二狗歪着頭,面露不解,但還是老實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
葉凰吐出一口濁氣,慢吞吞地說道:“那個……謝謝你為我包紮傷口。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不必管我。”
她可不想跟這個陌生男人待在一起,守着一堆破爛垃圾過日子。好不容易重獲新生,她要自由自在潇灑快活一回,到誰也不管着她的地方去!
現在最頭疼的,還是這滿身的傷,極大限制了她的行動能力。
葉凰扶着身旁的大石頭,一點一點地挪動腳步。二狗就像個小尾巴,她每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
“為什麼跟着我?”
二狗比劃着動作,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情,似乎在勸她休息。
“沒有關系,我可以走。”
二狗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依舊跟在她的身後。
“不要跟着我。”
葉凰吃力地移動身體,搖搖晃晃向前,而二狗渾身緊繃,像是蓄勢待發的箭,時刻準備沖上來扶她。
她忍不住笑了,罵道:“傻子。”
二狗低下頭,絞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罵,還以為是錯了事,冒犯到了眼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