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秘書語氣帶着些許試探，“高隊長今天心情不好？”

“沒有，我心情很好。”

大概是距離江淮予和他約定的兩個小時越來越近，高聿風心靜不下來，他撿起桌上的布擦槍，這把巨型機槍光亮，洞口黝黑深長，旁人看了隻會覺得恐懼，楊秘書卻目光一柔。

“當時夫人送你這把槍時，大夥都說她瘋了，你站在槍旁邊還沒它一半高，光是從地上把它拖起來都用了全身的力氣，現在她要是看到你能輕輕松松的扛在肩上，還用它打出不少漂亮的勝仗，應該會很欣慰吧。”

高聿風動作一頓，也跟着笑一聲。

“大概吧，說不定看見我現在的樣子倒是後悔送我槍了。”

楊秘書在很多年前就認識了他們一家，相較于嚴肅的市長和如同暴雷活躍的高聿風，她更親近一股春風般的市長夫人。

這把槍是在高聿風十二歲生日的時候他母親送給他的，楊秘書清楚的記得市長夫人溫柔的把跑的滿臉是汗的高聿風攬進懷裡，告訴他，有了這把搶，以後就可以保護他所有想保護的人。

高聿風眼都不眨的說，他唯一一個要保護的人就是他的母親。

市長夫人含着眼淚，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輕罵一聲傻孩子，在場不少人都哭了。

尚且年幼的楊秘書當時沒懂為什麼大人們都哭，後來才知道是市長夫人得了絕症，活不了多少年了。

市長愛妻，工作和醫院兩頭跑，市長夫人不止說過一次不想治了，市長都不同意，巧的是因為末日到來，醫院無法接收病人，她不得已回到家裡，大概是因為終于擺脫了可怕的酒精味和令人作嘔的藥物，她奇迹般的又活了5年。

這位仁慈的夫人是在衆人的簇擁下去世的。

17歲的高聿風早就懂事了，他乖巧的送走了母親，答應母親會好好守護這塊土地，從此以後不眠不休的強化自己的身體，在得到心智力之後更是發瘋般精進能力，隻等有一天父親将重任委托給他。

在旁的少年計劃着要去哪裡冒險時，他還埋首在桌前學習，一遍遍翻看着獲鹿市的城防圖。

他構思好了一切，甚至早就在心中做好了犧牲準備，高聿風的直覺算到了一切，唯獨沒算到自己會撞見父親私下和保護倉基地的人會面，并且聽到父親對于獲鹿市皈依于“中原保護倉基地”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許他不成器的兒子高聿風摻和獲鹿市的任何事情。

聲嘶力竭當然什麼也改變不了，十二歲舉着槍說可以守護好自己想要一切的男孩，被父親的不認可一步步壓垮，直到他明明手上端着武器，還是眼睜睜的看着生他養他的土地落入了不愛這裡的人手裡。

你不适合當市長。

這句話從至親的人口中說出，曾是成為了遮蔽他全部希望的烏雲。

想到這裡高聿風忽然釋然了，“既然他說了，像我這樣的人不适合接管獲鹿，他也不願意我摻和城裡的任何事，我留下也沒有意思。我要出去了，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說今天沒見過我，平時有什麼拿不準的，去找閻玥。”

楊秘書歎了口氣，“好吧，對了隊長，還有一件事。”

高聿風急着走，“我還有事，如果我回來了你再告訴我。”

“我大概是等不到您回來了。”

他猛地一停錯愕的轉過身去，這才發現今天的楊秘書有些不同——她看起來還是她，一絲不苟的盤着精緻的頭發，隻是此刻突然看起來和平時有些差異。

在對方的沉默中，楊秘書溫柔的低下頭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帶着初為人母的柔軟，“我懷孕了，今天是在職最後一天，明天開始會有新的秘書來代替我的工作。”

高聿風似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視線有些直白的盯着楊秘書的肚子。

“如果不是我和您認識了很多年，您現在這麼不禮貌的眼神可能會想讓我揍你。”

他被點醒，急忙擡手晃了幾下，“我沒----”

電光火石間，高聿風心中這些天一直糾結着的繩結突然被打開了，雲霧撥開，一顆圓滾滾的娃娃擺件從凳子上掉了下來。

他聯想起江淮予的所有症狀。

一道淡黃色的心智力霎時間緊緊纏繞在他身側不斷收縮膨脹着，預示着心智力的主人正急切的尋找着什麼答案。

三秒之後，高聿風咣當一聲碰倒了立在一旁及人高的陶瓷瓶，猛吸了一大口氣。

“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