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若卻在此時接了他的話,“但事實上,并非燕雲十六州,而是太子。”
她說這話時,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齊元叙有些吃驚,但還是點了點頭,“是。隻是在我們知道時,已經晚了。”
他沒有再等樓若的反應,轉而道:“太子殿下雖非嫡子,卻一直深受陛下器重。殿下與他雖非一母同胞,但将軍,也是将他視作真正的儲君。真不知太子殿下為何會選擇謀逆。”
天下早已在他掌中。
長陵是邊塞之地,将軍率長陵軍守之數年。錦繡年間,哪怕深受天子忌憚,也從未有過不臣之心。可深受其器重的太子,卻選擇了謀逆。
其中原因,幾乎成了無人知曉的謎。
樓若聽這樣的說辭已經司空見慣,甚至連她自己,在内心深處也想問皇兄一句,為什麼。
隻是他們都沒有這個機會。
“齊元叙,後來呢?支援路上發生了什麼?”她察覺到他在有意逃避。
破舊的荒廟此時因凜冽的風入侵而陡地冷了起來,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身體。齊元叙卻沒有動,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痛苦的回憶正在逐漸侵占他的腦海。
“路上,遇到了一個人。”
他的聲音也因此沙啞起來,“鐘王。”
“殿下應該猜得到,鐘王與皇後娘娘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在娘娘入宮後,他與長陵的關系也并不算差。即使因此受到陛下忌憚。”
說到這,樓若想起鐘王自盡前,喚的那一聲“徽霓”。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覺不甚好受。或許那隻是一段露水情緣,可在他們二人心裡,卻始終放不下彼此。
在過去的三年裡,長陵軍才能一直徑自守着長陵,而非臣于新天子。
“那一日,快要到長州時,他急匆匆見了将軍一面。告訴将軍,不能去上京。”齊元叙的眼睛瞬時通紅,握着劍的手不受控地在發抖。
六年來,這一幕一直是橫在他心間的一道坎。
他一直在想,如果那一日,他同鐘王一起勸住将軍,是不是将軍就不會死在長州,死在那群宵小之徒手中。
可惜一切都沒有再重來的機會。
“将軍沒有同意,不知是什麼原因。等長陵軍到長州時,那李挽竟阻住了我們的去路,甚至不惜兵刃相見。”
“最後,是将軍孤身入城與其談判……”齊元叙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此時,他已不知該如何再繼續說下去。
他腦海中浮現的是餘晖之下,将軍回頭叮囑他:“齊元叙,以後長陵軍就托付給你了。請好好将他們帶回去。”他第一次在将軍眼裡看見淚光。
那一刻,将軍已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隻是他太天真,還傻傻地以為常勝真的會長伴将軍左右。傻傻地以為将軍,會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得勝歸來。
“我們在城外再等來的,便是将軍的屍首了。”他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恨此時一覽無餘,盡數發洩了出來,“那李挽是什麼狗東西?忘恩負義,夥同不知哪裡的叛軍逆賊,竟敢……”
終于,他還是俯下了身,泣不成聲。
他未曾回頭,更沒有看見樓若的滿面淚。
她甚至不敢根據這些齊元叙的隻言片語,去在腦海中想象那一日的場景。她一向視為英雄的舅舅,倒在那樣狹窄的土地上。
沙場之上,萬丈荒原,都不曾迷失。
那一日,竟被困倒在長州城外。
而她,在過去三年間,一直以為他還活着,一直不曾真正走近過。她的心在此時此刻,止不住地抽痛。
*
皇宮昭明殿。
沈棄在一衆暗格裡,找到了當年東宮太子的印玺。看着眼前書信之上,落款處的字迹,心下當即明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
這個布了六年之久的局,至于要在不久後落幕了。一旁的裴寂俯身後,問道:“他要回來了麼?”
沈棄擡眼,将目光落在殿外星辰間,反倒沒由頭地反問裴寂,“她真的走了嗎?”
裴寂攤手,斬釘截鐵般地道:“走了。她打心裡不信你我,留在上京,恐覺得是陷入我們的圈套之中,自然是走得越遠越好了。”
他自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樓若在上京城内,時時刻刻都處于監視之中,太師府、皇宮,都不是她會放心待的地方。她就算心有疑慮,第一時間,也想的會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謀劃一番。
她最熟悉的地方,無非就是長陵。
可沈棄總是不放心,“我還是怕她有所察覺,畢竟當年,就差點沒瞞過她。”他眉目間始終不曾舒展,想起當年場景,仍心有餘悸。
“可這一次,就算她察覺到了,不也沒有機會再回來了麼?”裴寂的心一直放得很寬松,“太子殿下,會攔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