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時。
樓若入了城,在裴府外見到了那位與林殊長得一般模樣的書生。卻不見了粗衣布服,反而着了一身錦袍。
他見了她,第一反應竟是躲閃。
她快步上前攔住了去路,眼見他頻頻退後,樓若覺得很不對勁,“這位公子,我們見過嗎?為何你見了我……”
那人疾言打斷了她,“草民見過殿下。是殿下貴人多忘事,昨日太師壽宴,草民在席末遠遠見過殿下。”
“是嗎?”
聽見樓若的反問,眼前人稱是。
可她仍覺得這其中有反常之處,“你叫什麼名字?可認識林殊?”此時她更傾向于沈棄又在騙他,或許,真正的林殊根本沒有死。
不然如何解釋壽宴之上,他為何神色有異。
“草民不認識林殊。”眼前人一直低着頭,淡淡地回道。
樓若看不清他的神色,卻看着此人的身形出了神。确實不像林殊,可隐約之中,她還是覺得分外熟悉。
直到身後傳來裴寂的聲音,“殿下。”他不知從何方而來,外袍上落了水珠,發絲在不經意間已然被沾濕。
“殿下怎麼回來了?”
神色不明地望着正俯身的人,後眼底閃過一絲愁色。
樓若沒有答他的話,反問他:“裴公子沒什麼要同我解釋的嗎?”
她一步步逼近,目光逐漸淩厲起來。
裴寂心下慌了一陣,但他不覺樓若能察覺出什麼,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她在使詐。
他不能慌,至少在此時不能。
“殿下要問什麼?我實在是不明白,也實在沒有什麼要同殿下解釋。”他的語氣放緩了許多,看着樓若,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可透過那雙眼,卻瞧不出什麼。
樓若沒有再逼問,反倒提起了林殊,“不知裴公子有沒有聽說過林殊,昔日東宮的伴讀?”
“不曾聽過。”
裴寂無所顧慮地否定了。
可樓若卻抓住了他的破綻,“河東裴氏的嫡長公子竟未聽說過林殊嗎?”隻要是世家大族,在當年林殊身上都廢了不少心思。
最多的,大抵是要将他從光明處拉下來。
即使當年林殊背靠林尚書,深受皇兄信任又如何。他的仕途也不會走得太順當。
她知道,裴寂不會知道這些。
他并非裴氏嫡系,而隻是旁支。他所承擔的從不是光耀門楣,他或許從來充當的隻是,那位真正的嫡長公子日後在仕途上的墊腳石罷了。
在世家大族眼裡,他不必知道這些。無知便會無畏。
裴寂聽此反問,霎時間明白了樓若的意圖。她一直在意的都不是眼前與林殊一般模樣的人的真實身份,而是他裴寂入上京、涉權争的目的。
她開始懷疑他了。
那他,究竟是何時露出了破綻?
裴寂當然不會想到,所謂的破綻,是三年前的自己親自告訴她的。
樓若斂了神色,“現在,還有什麼要同我解釋的嗎?”
“殿下想知道什麼?”
聽見他深深的歎息聲,樓若心中某處似被什麼壓着一般,喘不過氣來。她轉過身,先同那位書生道:“是我認錯人了。”
随即同裴寂落座于一家茶館内。
她不曾回頭,不曾注意到書生眼中别樣的情愫。
好久不見,阿若。他心中默念。
在撚了撚手中的流蘇時,他莫名地想起紫雲宮裡,随風搖曳的春花和時時擺動的珠簾。時間宛如流沙一般逝于掌心,他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
茶館内。
樓若沒有問裴寂入上京城的緣由,反而問他:“所以,你做這些的目的既不是為了裴氏,那是為了什麼?”
“找一個人。”
“那你找到了嗎?”
問到此裴寂明顯愣了一刻,他的目光遊離間落到了屋外的某處,但樓若沒有注意到,她幾乎是緊緊地望着他。
他的聲音因此低沉了些,“找到了。”卻莫名透着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