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呢?”樓若卻反問他。
趙庸愁色盡露,“這才是小人急的,剛剛發現陛下不見了。況且這會兒,承德殿還有幾位大人在等着議事呢。”
聽此,樓若這才發現整個昭明殿空蕩蕩的,趙庸已遣了所有侍從們在找沈棄。隻是,還沒有任何消息。
“紫雲宮去過了麼?”她想起裴寂所說,問向趙庸。
可趙庸還是焦急不已,搖頭道:“最早便找過了,陛下不在。”
剛回來的侍衛向他禀明時,他就意識到格外不對勁。此前,陛下常去的紫雲宮、蘭園,都無所獲。甚至,他無奈之下還遣了人去後宮。
驚動了那位廢後。
恐怕不到半個時辰,陛下失蹤的消息便要傳遍了。
如今看到樓若,他才勉強覺得自己抓住了一點救命稻草,“殿下,這可怎麼辦才好啊。阖宮上下,再這麼找下去,定會被驚動。”
可樓若此時心中也沒了注意。
沈棄為何會失蹤呢?皇兄既要回到上京,給沈棄的,無非就兩個選擇。
自請讓位或被逼退位。
“東宮呢?可去找過?”她倏忽間想起什麼,拉過趙庸問道。
趙庸匆匆搖頭,“未曾。殿下,東宮破舊不堪,難以進入,陛下會去那兒嗎?”他不曾料到,陛下會去東宮。他和天下絕大多數人一樣,覺得陛下和那位端惠太子恐是死敵,如何會去他的故居。
怕也隻是樓若知曉部分其中淵源。
“我去一趟看看。”她快步離開了昭明殿,朝着東宮的方向而去。
哪怕她已很久不曾踏上這條宮道。
*
東宮。
朱門緊閉,連匾額之上的銅塊都變得鏽迹斑斑。
樓若唯有從一旁的側門而入,東宮内裡雜草叢生,已毫無生機可言。她繞過了正殿,果然在轉角處,發現了沈棄。
他狼狽地靠在石磚上,聽見動靜,才勉強着擡了眼皮向上看。看見樓若,神色卻并不驚訝。
“你來了。”
反倒肆意張揚般地開口,提着酒壇欲走近些。
踉踉跄跄。
嘴裡還在不停地呢喃,“阿若,你竟肯來了……阿若……”他這,像是夢話。
樓若不動聲色地扶住了他,“沈棄,你清醒一點。”她撫上他的額頭,才發現他整個人出奇地燙。
不能喝酒的人還要硬喝。
還未等樓若及時帶他離開,沈棄便自顧自地開了口,“阿若,還記得你之前一直問我,我的夢魇是什麼?”他的聲音飄忽忽的,仿若從遠處傳來。
她一直沉默着,在聽他說。
酒後吐真言,這句話倒不假。她想聽聽,沈棄的心裡話,也想聽聽他的真話。
“我的夢魇,就在這東宮。”
“那一年,太子謀反,東宮亂成一團。明明你和我已經走到了甬道盡頭,你卻還要回來救太子。”他靠在她的肩頭,一字一句都含着熱淚而出。
“我真該在甬道裡就攔住你,那樣你就不會親眼見到那一幕了。”
此時此刻,沈棄的聲音已聽不出濁意,像是清醒了。但他仍緊緊靠着,不曾擡頭。
樓若從未想過,自己從旁人口中聽到的一切,她都曾親身經曆過、目睹過。
那她記憶裡算怎麼回事?
沈棄現如今這個狀态,樓若無法問他,隻得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我親眼見到……”
他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你看見他那個樣子,當時吓壞了。又跑進内殿,發現太子妃也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這些話好像喚醒了樓若沉睡在深處的記憶。
她将目光放遠了些,好似能看到錦繡十六年的自己跨過屍山血海,拖着步子向前跑的樣子。黃昏的日光就像現在打在身上一樣,打在當年東宮的每一處。
她恐懼、驚怕,眼中盈着淚。
一聲聲地嘶喊,“皇嫂……皇嫂你在哪兒……”
沒有人回答她,她身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她看不見沈棄,甚至看不見眼前的景象。
她的記憶戛然而止,随着沈棄的聲音一起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