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東宮外,樓若見到了久不見的清平。
她清瘦了許多,眼中的平和卻依舊,“公主殿下,可否一叙?”
樓若沒有動,隻是道:“我和皇後娘娘,有什麼好叙的?”
昔日大理寺獄裡,承德殿之上,她們立場皆不同,做了兩次的仇敵。此時此刻,又能有什麼話可說。
“我确實沒什麼可與殿下說的,”清平的眼裡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情緒,“可趙其将軍有。”
“母親在整理我父遺物時,發現了一封書信。”她的聲音頓了頓,“這封信,是昔日長陵軍統帥,趙其将軍寫給殿下的。”
樓若聽此,滞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什麼?”
清平将那封信攤在手中,聲音清亮,“這并非是我可憐你。隻是,在我拿到這封信時,沈棄曾幾次三番打探過,要從我手中拿走這封信。”
“這封信裡,有他不想讓你知道的秘密。”她别過臉,疏理好情緒才繼續道:“我可高興着,看到你們之間出現隔閡。”
樓若不傻,察覺到清平是在嘴硬心軟。隻是她不曾想到,“你不恨我嗎?若不是我那日在……”
鐘王便不會迫于一切自刎。
“恨過。可後來我才知道,這對父親來說,竟是解脫。”清平的語氣逐漸摻雜了一絲甯靜,“世人都說他權勢滔天,肆意橫行,可在錦繡十六年,他沒有救下自己最想救的人。”
“父親一直都在悔恨,悔恨自己的退縮。所以,他才一步步向前。而我,卻一直将他推向那無人之巅,他所求,到最後也沒有如願。”
“與其說恨你,我更恨自己。”
在這一刻,記憶中清平狠厲的面龐與之重合,樓若才驚覺,她從不是一個一味的壞人。
“殿下該恨我,是我,當年差點害死了殿下。隻是沒想到,殿下能躲過這一劫,也幸好殿下能活下來。”
樓若沒有告訴她,其實她已經死過一次。
在此時,她隻接過了她手中的信,同她道了一句,“多謝。”
*
清平走後,樓若本想拆開那封信。
可身旁的羅錦攔住了她,“殿下,明日再看吧。今日太晚了,昏暗得很。”
她想起清平告訴她,沈棄很在乎這封信,便陡然明白了羅錦的意圖。
“為什麼?你們還有什麼事瞞着我?”
面對樓若的質問,羅錦一直低着頭默不作聲。直到遠處傳來趙庸的聲音,她才覺得自己解脫了一般。
“殿下。”
樓若聞聲看過去,趙庸又是一副急匆匆的樣子,“殿下,快随小人回一趟昭明殿吧。”
她現下是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但她還不是傻子,眼前二人皆攔着她,她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定有隐情。
可還未等她打開那封信,沈棄便不知從何處趕來,疾言喚她:“阿若。”
她擡眼,本不想理。
但奈何沈棄一把拉過了她,他掌心溫熱,面色卻無比蒼白。神情中難免藏着心虛,“我告訴你,把一切都告訴你。”
趙庸聽此,深深地歎了口氣。
看來,還是逃不過。
回到昭明殿,樓若看着沈棄還沒有開口的打算,她忍不住問道:“是關于我舅舅的事,對吧?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他握着她的手緊了幾分。
她的語氣強硬許多,“你竟還瞞着我。”
早在長陵,她就告訴過他,不要再瞞着她了。可沈棄并未坦白實情,依舊固執地認為,瞞着她是為着她好。
他不曾設身處地地替她想過,不然,他便該知道,被親近之人長久地欺瞞會有多無助。從他人口中知道自己經曆的一切,會有多空怅。
“沈棄,我不知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隻有我被蒙在鼓裡。一路走來,我聽了數不清的啞謎,心中有過無數猜想。”
起初,她還會同他一起探讨其中實情。後來,她才發現,自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沈棄好像什麼都知道,可他也什麼都不願意告訴她。
樓若此刻的聲音在沈棄耳中,逐漸與錦繡十六年她的懇求聲相重疊,“沈棄,為什麼?”
他的心亦是一般地痛。
終了,他還是沒再支撐下去,沒再完成對她的承諾,在出奇靜的昭明殿,他說:“是你自己。阿若,這一切,都是你自己不願再想起的事。”
“那一年,你甘願忘記了這一切。”
那時,他們都天真地以為,遺忘,會抹去錦繡十六年帶給她的痛苦,會讓錦繡十六年徹底地成為過去。時至今日,沈棄才發覺,一切從一開始便是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