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令他很恐懼。
在他出神之際,樓若已經在他面前落座,“沈侍讀?”
聽到樓若的聲音,沈棄才緩過神來,站起身行禮,“殿下。”
“沈侍讀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那個林殊他……”
查到林殊真正的身份或許是她此時唯一的機會,樓若當然不會放棄。既然出了宮,她覺得當日在宮内,沈棄一定有些話沒有說清楚。
不然,他為何要匆忙離開?
可此時此刻沈棄的神色卻顯得分外怪異,他像是在躊躇。
“殿下,此人他……”他明明不想開這個口,可看着樓若的神色,他又忍不住地道:“他的确不是尚書府的幼子。”
“他姓常。”
聽到這,沈棄察覺到眼前人的神色亮了亮。
“常這個姓氏,在中原很是稀少。所以我懷疑過,他很有可能是從西域而來……”沈棄說話的聲音突然一頓。
“殿下知道,二十年前,宮裡曾有一位從邊陲之地來的宮妃嗎?”
他說這話時,額間隐隐出了汗。雖說四下無人,可這件事是宮中秘辛,天子更是下了令,将當年知曉此事的宮人盡數斬殺。
沈棄之所以還記得此事,還是因為丞相府内有位沈近鐘當年拼死保下來的嬷嬷。
二十年過去,她已滿頭銀發。
在沈棄問及此事時,嬷嬷卻不覺意外,隻道:“那娘娘命苦,若能活下來,定會福壽安康的。”
“可她偏生,要将自己的命搭在宮裡。”
沈棄不解,“嬷嬷,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娘娘為何會死?”
嬷嬷沉着聲,好似在回憶,“那一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五年。那個娘娘是陛下從燕雲城帶回來的,人長得極美,性子也好。”
“寵冠六宮時,我還在服侍太妃。聽說她有了身孕,所有宮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服侍。連太妃當時,都免了她的請安。”
“可在小皇子順利出生後,宮中卻漸漸有了謠言。”嬷嬷想起當年情景,仍忍不住心慌,“陛下大發雷霆,一時之間,傳謠之人皆被仗殺,才暫且堵住那些污言穢語。”
沈棄聽此,問道:“是什麼謠言?”
“他們說,小皇子不是皇家血脈,甚至那位娘娘,在入宮之前便已是他人婦。”
“陛下起初是不信的,但不知在發生了什麼後,竟下令幽禁了那位娘娘,連同剛誕世的小皇子一起幽禁在了宮中。”
“不料那位娘娘是個剛烈的性子,受不得這樣的委屈和羞辱,試圖要逃出宮去。”
嬷嬷的聲音愈來愈輕,“可當時宮内的娘娘們哪會放過她,趁着陛下厭棄猜忌的時候,都想要徹底除了她,甚至殺死那個小皇子。”
“說是自刎,誰會相信呢?”
話至此,嬷嬷冷笑了一聲。這事情已過去二十年之久,當年事發後人人都說那位娘娘是自刎而死,可她跟在太妃身邊數年,知道就算那位娘娘是死于自刎,恐怕也是被人逼得不得已。
宮中向來如此,就連陛下自己也是清楚的。
所以再後來,後宮變得空空蕩蕩。陛下好幾年不曾納妃,直到先皇後的入宮。
終了,沈棄突然問了一句,“嬷嬷,那位娘娘的名諱您可知曉?”
嬷嬷滞了滞,本想說不知道。
可又在恍惚間想起,那位娘娘第一次到太妃宮裡請安時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位娘娘,美得驚心動魄,連一鼙一笑間都不可方物。
她悠悠地回道:“名諱倒是不記得了。但我記得,她姓常。”
那一日,她看着那位娘娘恭敬地向太妃行禮問安,“妾身常氏拜見太妃娘娘,娘娘萬安。”
恍如隔世。
二十年後,她已垂垂老矣,坐在丞相府的亭子裡,想起在宮内發生的一切,仍會為那位娘娘感到唏噓不已。真真是紅顔薄命。
*
樓若在聽見沈棄如此問時,驚訝了一時,才回道:“我知道。”
但她想不到那位娘娘同林殊之間會有何關系。
此前子阙也同她提過這個人,可那時,是因為皇兄的身世。子阙好似很确定,皇兄并非父皇血脈。
這些樓若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那位娘娘的确有過婚約,入宮之時就已經有了身孕,那皇兄的身世的确會存疑。
可父皇的态度,總促使着讓她不願如此想。
另一邊,沈棄沒再猶疑,接着道:“那殿下知道,那位娘娘便是姓常嗎?”
他不覺得,這會是巧合。
二十年過去,當年枉死的宮妃總會有親人在世。仇恨不能因為被世人遺忘,便該就此消匿下去。
他們費盡心思回到上京,回到皇宮,隐藏身份在東宮,在太子殿下身邊,一定另有所求。
此前沈棄覺得奇怪,為什麼選擇太子,而不是陛下。
直到後來他查到太師府上,查到燕雲十六州上,他才驚覺,太子從一開始便不會是他們的阻力,而隻會是助力。
或許,太子才是真正的設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