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澗從半開的窗跳進來時,隻見尹筱正斜靠在椅上閉目養神。思及近日他一直在為年小侯爺涉及的公主案奔走,便沒開口喚他,默默尋了張隐在暗處的椅子坐了。
他為尹筱辦事已有五年,大事小事雜事,雖然不多,一般也是重要的事,全憑尹筱差遣。
似是察覺他來了,尹筱悠悠睜開眼,把玩着手上裝着香丸的香囊,那香丸隔着香囊在他手心裡滾啊滾。有一段時日了,那香因為春月的潮濕已經很淡。
他拿着錦囊在鼻前深吸了一口,“這段時日替我盯緊心築那位。”
雲澗聞言擡頭朝尹筱那處看去,那張椅子隐在暗處,他懶懶斜躺着,那張黑色披肩遮了大多數的光,雲澗甚至看不清他有沒有睜開眼。
倒是稀奇,尹瑛千阻萬攔,嘴皮子都要磨碎了,他都沒聽進去,這會兒是疑上了?
“傷了?”雲澗盯着那張裹着他的黑色金絲披肩,露出一絲同情來。好好的天家貴胄,偏要吃一吃這情之一字的苦。
有一方硯砸過來,“你平時話沒這麼多。”淩冽又平靜。
盲扔,自然也沒砸中。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方停下來。
雲澗看着那方落地安好的硯,嘴角扯了扯,嘴都是像這方硯一般,硬的很。這點和尹雪鸢倒是相似,不愧是親兄妹。
他俯身撿起那方硯,放回桌上,見他不再出聲,知道他沒有其他吩咐。正要從窗邊翻出去,便聽見身後啞聲道,“此事,莫要叫他人知曉。”
雲澗心中呵了一聲,素來教他辦事,他從來沒有向外洩露過半句,尹筱定然也是知道的。此次竟特意吩咐了一聲,防的無非是尹瑛之流,倒是護得緊,看來也不算太傷。
他沒有應聲,從窗台躍出去了。
“憑什麼女子就不能參加祭祀,本公主也是父君的明珠,也是天家血脈,怎麼就不可以和皇兄們一并參加那祭祀了哼。”尹雪鸢邊走邊使着小性子,毫不顧忌明瑾也在。
旁邊的女使一路臉色吓得煞白,急急哄她,“我的公主啊,這話可不興說,謹言慎行謹言慎行。”我的姑奶奶啊,她戰戰兢兢,覺得自己頭上的腦袋已經沒了半邊。
“有什麼不興說的,本公主都随過父君出征了,區區祭祀,本宮怎麼就去不得。”尹雪鸢嘴上忿忿,心中卻如明鏡,怎麼不知道那祭祀自古如此,怎可能一時半會改過來,隻是有些不爽。
末了還添了句,“那神女不也是女子。一大群老男人們瞧不起女子,還不是得奴顔媚骨聽神女神谕。”她心中有氣,口不擇言。
女使吓得雙腳一軟差點跪下去,一副将哭未哭的樣。
另一個女使面色發白,膽子大些,勸道,“公主,莫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今日神女起卦呢,五年才一次呢,公主不是有些事想問,不若我們走快些,占個好位置。”
明瑾見了那女使哆哆嗦嗦樣,也覺得項上發寒,雖不是出自她口,但她此刻是與尹雪鸢同行,若落入有心人耳中,句句都是奪命的刀。
也知勸不住氣頭上的人,好不容易那女使岔開話題,明瑾緩了一口氣,“五年才一次,确實有些稀罕。”
尹雪鸢見自家小嫂子搭話,什麼氣都抛到了九霄雲外,過來親昵挽住她的手,“是呀。本宮上回見着神女還是十一歲的時候了。但是神女靈得很,而且規矩古怪?”
“規矩古怪?”
“嗯。神女說衆生平等,來求她蔔卦的人都得規規矩矩排隊,先到先得,不能按官職大小,貧富與否來定先後。”
“哦?那确實有些獨特。”明瑾應道。心中卻覺得。乍一聽很好,但如何實現呢,還是在宮中。宮中貴人多的是,這怎麼都不好落實吧。難道要皇帝貴妃些排到宮女侍衛身後?
似是察覺她的疑惑,尹雪鸢繼續,“除了父君,所有人都得依這規矩。否則神女發怒,這卦即便看了,也不靈,甚至會反噬。所以大家都挺遵守這規則的。”她說得惟妙惟肖,說不靈和反噬的時候甚至壓低了嗓音,唯恐明瑾不信。
明瑾笑了,逗她,“那公主想要問些什麼?”
尹雪鸢臉一瞬染了桃紅,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秘密。”
草長莺飛,豆蔻年華,正是兒女情長的好季節。明瑾暗笑,也沒追問。就是不知道少女心事的意中人是誰。希望不要是裴陸。
“明姐姐呢,想問些什麼?”少女天真地問。
“我?我隻是湊個熱鬧,并沒什麼想求的。”她應約隻是想與尹雪鸢走得近些,好有機會和裴陸接觸。
對着尹雪鸢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她就有些心虛。
“是嗎?”少女迷惑,“可是很多妃子,包括南玹,我五嫂嫂,都會有所求,你真的沒有嗎?”皇權貴胄求權,後妃夫人未出閣的女子求恩寵。
真的會有人無所求嗎。
也有吧。怎麼回到衛國回到兄長身邊。怎麼将裴陸救走且全身而退。明瑾在心裡回答,但是這些都不能說出來。
遠遠看見,神女戴着帷帽,在湖心亭上看事,對面已坐了看事的人,岸邊隊伍卻是長龍。湖心說的什麼,岸上也聽不見。私密性還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