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沒有食物進肚,饑腸辘辘,林惜染顧不上形象,将殘湯剩飯吃得幹幹淨淨。
農戶家的粗茶淡飯,雖說和她原來府上的飯食無法比,可相對于犯人吃的冷糧冷水,現在也甘之如饴。
闵氏看着這姑娘的吃相,這姑娘應該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應該不是人牙子拐騙來的,如此想來,稍稍安定了心。
闵氏點上柴火,燒了鍋熱水,林惜染去淨房洗漱沐浴了出來。
這仔細一瞧,小姑娘面龐粉白清透,如菡萏初綻。
“别說,這模樣還挺俊俏。”闵氏端詳着林惜染,啧啧稱贊。
闵氏回屋從樟木櫃子裡取出一套幹淨衣服和一套中衣,送到林惜染手上,“看你衣服也髒了,先替換上這套,我年輕時候穿的,那時候腰身瘦,你穿着應該合身。”
林惜染感激地雙手接過來衣服,屈膝謝過。
她正愁沒有衣服替換,那套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她真的是穿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随闵氏進了喜房,說是喜房,其實沒有什麼喜慶的布置,隻是點亮了兩根大紅喜燭,照得屋内亮堂堂的。
這個家不怎麼富裕,可以說是清貧,屋裡沒有多少家具添置,布置簡陋。
床闆上隻鋪了一床竹席,上面躺着一個身形消瘦的男子,閉着眼,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就那麼直挺挺地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看他身上蓋着的被子,很微弱的呼吸起伏。
“為了給大郎看病,家裡的銀子都花光了,還是靠着二郎安哥兒寄過來的軍饷艱難度日。”
闵氏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兒子,不由得皺起眉頭,繼續道:“當年他阿爹經商被騙,弄得個傾家蕩産,深受打擊選擇了輕生,我一個婦人家拉扯着兩個年幼的兒子相依為命,現在能收到二郎軍隊發放的軍饷,雖可證明二郎還活着,但好幾年沒有消息了,如果大郎有什麼變故,二郎在戰場上再有什麼閃失,我們穆家就絕後了,百年後我如何向穆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穆大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沒有意識,林惜染自己完成了三拜,這堂就算拜過了。
闵氏在火盆裡燒了一張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夜幕深垂,臨出門不忘囑咐:“天色不早了,你們快歇着吧,切記床頭那盞長明燈千萬不能滅。”
林惜染看向床頭,一盞長明燈閃着微弱的光,她大着膽子走過去,不知心裡怎麼想的,伸手探了探穆大郎的鼻息,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太困了,林惜染不敢上床,隻得卧在床前的腳踏上,眼睛一閉,呼吸很快綿長起來,沉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林惜染的意識忽地清醒起來,她睜開眼,環顧四周,隻覺得屋裡靜得出奇。
兩根喜燭将要燃燒殆盡,火焰很不穩定,搖搖晃晃的火苗忽暗忽明。
是哪裡有風嗎?
她走到窗前,發現窗關得嚴嚴的,沒有風吹進來。
可是那燭光為何搖晃?
似乎察覺到哪裡不對,林惜染猛然回頭看向床頭的那盞長明燈,隻見豆大的火焰愈發微弱了,将要熄滅的樣子。
林惜染急忙三步并兩步沖到床前,用手護住長明燈,那微弱的火焰在掙紮了幾下後,驟然滅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膽怯地看向床上的穆大郎,顫着手去試探他的鼻息。
這次,竟然沒有了氣息。
林惜染吓得抽回手,掩着嘴一聲驚呼,“啊!嗚嗚——”
她連滾帶爬地離開床的位置,驚魂未定地癱坐在地上。
兩天中接觸了兩個死人,這驚吓誰受得了?
一聲凄厲的尖叫,打破了小村莊濃重的夜。
闵氏披着衣服破門而入,第一反應就是直奔床前去看兒子,已無力回天。
闵氏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和同樣在地上的林惜染互擁着痛哭起來,“我祥哥兒沒了,我的兒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你這一走,可讓為娘怎麼活啊!“
村裡相鄰的幾戶人家,聽到哭聲,陸續亮起了燭光。
不多時,陸續有鄰家嬸子、叔伯的過來了,也是連聲歎息,寬慰着闵氏節哀順變。
公雞喔喔地啼叫,迎着晨初的曙光。
這一夜渾渾噩噩,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的林惜染,有些手足無措,她還沒有從驚吓中緩過神來。
鄰裡鄉親的大娘嬸子也攙着虛弱的闵氏坐到榻上,給她順着氣。
一個胖胖的嬸子用餘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惜染後,對闵氏低聲道:“這新媳婦沖喜也沒完成,這買媳婦的銀錢豈不是白花了,不如再把她嫁出去,賺回彩禮錢,把損失補回來。”
又湊過來一個鄰家大娘點頭稱是,撺掇着闵氏,“我看這新媳婦模樣倒還可以,方圓村子肯定有光混漢願意花高價買。”
這兩人的幾句話激得林惜染心裡的火苗直往上竄,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