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外友自會通知陳指揮使。”蘭煙渚站起身:“那麼民女——”
“别急着走啊,閣主。”陳松睿笑眯眯地說道,沖姚姜比了個手勢:“塵外友與本官的交易談完了,還有其他的沒說完呢,您着什麼急?”
他放下了那條腿,眉眼驟然沉下,像是伺機攻擊獵物的狼犬,已然露出了閃着寒光的利齒:“塵外友的條件本官答應,本官的要求還沒說呢。”
“這怡紅院出了兇殺案,本官認為與揚州府貪墨案相關,因此下令查封這處産業。一應相關人員全部帶走——”
陳松睿微微傾身,手指在桌子上不輕不重地點了三下:“本官要好好審,仔細審。閣主,請吧?”
蘭煙渚漸漸收起了那副溫和的笑意,臉上仿若黑雲壓城,透着一股沖天的壓迫感。她又緩慢坐了回去,聲音還是那副四平八穩的調調:“審誰,審我?”
“陳指揮使久經官場,未免不太懂江湖規矩。”蘭煙渚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一雙眼睛亮如寒星,直直刺在陳松睿的臉上:“這在誰的地盤,誰說了算,瞎嚷嚷隻會讓人當成狗叫的。”
原本不知道躲哪裡去的青/樓雜役小厮們居然悄無聲息地圍在了四周,不少人手裡抄着武器,沉默地和錦衣衛對峙着。
他們也不說話,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好像圍在頭狼身邊的擁趸,隻需一個下令就能使他們奮不顧身的沖殺起來。
“都站着。”陳松睿餘光撇過一個想要拔刀質問的小旗。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哈哈一笑,俊美的臉上乍然間如春華絢爛:“别這麼緊張閣主,不審就不審,莫要傷了和氣不是?”
他像是個喜怒無常的狼犬,變臉變得那叫一個令人自歎弗如,剛才還閃着寒光的眼睛眨眼間又開始笑得溫和,隐隐約約還泛着一股憨氣:“說起來那虹霓姑娘倒是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雖說這些姑娘身若浮萍,與那風中飄絮大差不差,賣了骨頭都未必值得幾兩銀子……”
他向前傾了傾身體,目光将蘭煙渚的表情盡收眼底:“但這到底是一條人命。無論她身前如何卑賤,死後都會如那些四世三公、王公貴族一樣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閣主,不想為她讨個公道嗎?”
蘭煙渚有些意外地眉梢一動,看向面前面色鄭重了幾分的陳松睿:“指揮使這一番話,倒與我所設想不同。”
“若指揮使僅僅隻是想為虹霓讨得公道,我倒是沒有二話,自是配合您。若是要與我讨價還價,那還是請指揮使令尋他人吧。”
陳松睿又是了然一笑,一拍手:“閣主莫氣,本官也沒說要讨價還價啊?”
蘭煙渚隐在袖子裡的手攥成了拳。這陳松睿,臉上像是帶了千張面皮,一會兒一個樣。上一秒還像個纨绔子弟吊兒郎當,下一秒立刻就滿面陰鸷,恨不能把對面的骨肉拆開撐了斤兩!
他好像一個藏在面具後的賭徒,用盡一切手段試探他人手裡的底牌,信譽與名聲都是他可以用來換取勝利的籌碼,他臉上的人皮疊了千百層,真心早就被這層層面具似的“臉”遮得不見天日。
“哦?”她不動聲色地看着對面坐沒坐相的俊美青年,又重新坐了回來:“那陳指揮使是何意思,還請明說。”
“生意,還是要做的。”陳松睿頭也沒回,對着身後的姚姜擺擺手,示意她走上前:“但命案,本官也是要破的。不若本官賣個好兒,替您處理了這草菅人命的宵小,您也還本官個好兒,告訴我這貪墨案是否與十七年前的私鹽案有關,如何?”
他張開猿臂,朗聲一笑,活像自己多好心,讓人占了個大便宜:“閣主依然可以取我項上人頭,甚至還讓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幫自己破了個案,而您僅僅隻需要回答個問題……是不是很值當啊,閣主?”
方滿穗面具後的眉毛一挑,無聲地啧了一下:到沒想到這貨居然這麼不要臉,偷換概念用的真叫個爐火純青!
蘭煙渚這次是真沒忍住,肩膀一抖,直接氣笑了。她的雙眸半點笑意也無,戒備與冷漠讓她的雙眼如冰水浸過的寶石:“這聽起來還真是讓指揮使吃了個大虧啊,民女真是心中羞愧。”
“不過讓您失望了,民女不是什麼好人。”蘭煙渚的嘴角緩緩落下,面色與落日後布滿陰霾的天空相似:“問題可以回答,一百兩金子,一兩不能少。若是不答應,這案子自然不需要您幫忙,民女自己也能找出兇手!”
“成交!”陳松睿像是知道蘭煙渚會這麼說似的,拍拍手,令姚姜把那裝滿金子的小木箱放在她面前:“裡面一共一百二十兩金子,多出的算作本官的歉意。”
蘭煙渚卻是一拂袖,勁風揮開箱子,算了算,取出了不多不少的二十兩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多的一分不要,陳指揮使的歉意,在下不敢收。素琢,素琢!”
旁邊快站睡着的蘭霜毫一個激靈,趕緊走上前把箱子扛在肩上。蘭煙渚側過身,狠狠瞪了一眼偶爾不靠譜的弟弟,便對他說:“你先回去,讓人去查,小方陪着我就行。”
“快點快點,”陳松睿在後面擺擺手,笑嘻嘻地催促道:“本官還想盡快知道答案呢。”
“嗯……既然如此,還請閣主随我來,”他站起身,背着手,彬彬有禮地示意蘭煙渚随自己來:“那位‘虹霓姑娘’屍身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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