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把守着驿站,門口負責看門的小旗各個昂首挺胸、目不斜視,手裡緊緊把着繡春刀,像兩位帶着煞氣的門神。
廳堂裡,揚州通判田大人坐立不安,一杯茶在手裡轉了又轉,都快見底兒了,還在那邊心不在焉地往嘴裡送。他官帽有些歪,眼下墜着大大的黑眼圈,整個人魂不守舍的樣子,原本還算俊朗的外貌硬生生扭轉成了晚娘臉。
幾步路的功夫,陳松睿臉上的倦意已經徹底消散,他本就是個昆山片玉似的人兒,這會兒已然變回了那副俊美的模樣。
“本官來遲,田大人久等了!”
人還未進門,金玉相撞般的聲音先到了耳朵。田大人渾身一激靈,半點不敢拿大,趕緊把茶杯一放,快步走到門口鄭重一揖:“揚州通判田鵬,見過都指揮使!”
“田大人客氣!快請坐快請坐!”陳松睿趕忙伸手一扶,笑眯眯地和田大人相攜坐了下來:“田大人果然是個鐘靈毓秀的人兒,本官久聞揚州通判是個美男子,果真如此!”
田大人被誇得有些無措,口吻中略帶着瑟縮,幹巴巴地說道:“陳指揮使過譽了,過譽了。”
陳松睿一雙鳳眼笑得彎彎,沒幾下便把田大人從骨至皮掃了個徹底。他拿雲握霧是個好手,田大人哪裡是這精明人的對手,沒幾句就被他套話套得底/褲都不剩。
“說起來,對于蔡知府,田大人知道多少?”陳松睿大緻對揚州府衙門的情況知道了些,端起一杯茶,狀似無意地說道。誰知道田大人卻反應巨大,身子前傾,急匆匆的,聲音都高了兩個調:“蔡大人清風朗月,是個好官!他他他、他是被冤、冤枉的!”
陳松睿眉梢輕輕一挑,“哦”了一聲,眼看着剛才還義憤填膺的田大人像是炸完了的煙花,刺啦冒出一點煙霧,又重新萎靡地縮回了椅子裡。
“田大人怎麼知道他是被冤枉的?”陳松睿一隻胳膊架在桌子上,微微湊近了點,表情雖然還是那副溫和的笑容,目光卻死死盯着田大人面皮上一絲一毫的微表情:“莫非田大人知道什麼?盡管說,本官為您做——”
他話音還沒說完,那像個驚弓之鳥的田大人又是一個激靈,趕緊扯着嗓子否認:“沒、沒有!”
“是因為蔡大人向來克己複禮、秉公執法,從未錯判、漏判,甚至還會拿出自己的薪水去接濟……”田大人氣喘着,眼裡幾乎要泛起淚光。他說着說着,像是被什麼玩意卡住了喉嚨,嗆咳了幾聲,又縮回了椅子裡。
他絕對知道什麼内情,但是因為什麼外力導緻這家夥跟烏龜似的,戳一下冒個泡,戳狠了還縮頭。
陳松睿心裡啧了一下,用茶杯遮了自己下撇的嘴角。他瞄了一眼田大人滿頭的冷汗,決定暫時放過這個快被吓沒魂兒的可憐人,換了個話題:“聽說……田大人是怡紅院常客?”
完,這句話一說,田大人剛放松下去的脊背又繃了起來,“诶诶”幾聲,才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極少留夜,就是……就是喝喝酒,聽聽曲兒……”
“确實是一個好去處。”陳松睿露出一個暧昧的笑容,連帶着田大人也跟着露出一個苦哈哈的笑:“田大人常去的話,經常點哪位姑娘?”
田大人幹笑幾聲,聲音有點虛:“我……我經常點、點虹霓姑娘。”
站在屋子裡的其他三個人都相互露出一個驚愕的笑容,站在門口角落的姚姜甚至無聲罵了句髒話。
這個人要麼城府極深,要麼就是真無辜,但從他這“受驚小鹿”的樣子來看,田大人大概還真是莫名被卷進來的人。
陳松睿眼神閃爍,心念電轉,剛才還笑得露白牙的嘴唇緩緩合上了。他給最擅長唱紅臉的姬滄遠遞去一個“開搞”的眼神,波光流轉間風雲變幻,剛才還溫和微笑的人一掌将茶杯拍成了齑粉,劇烈的響動吓得田大人“嗷”的一聲叫了出來!
“田鵬!!還敢裝模作樣!”陳松睿一聲爆喝差點把房頂掀開,他一把揪住田大人的領子,像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本官昨晚在青樓目睹兇殺案,死者正是虹霓!老鸨說你就是最常來的客人,最近的四個月卻忽然不再來了——說!”
田大人臉色又青又白,眼下黑影襯得他活像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僵屍。他一雙眼裡全是恐懼,嘴唇哆嗦得連一句話都憋不出,一/大男人差點被當場吓尿:“我——不是我,不是我啊!”
“大人,也許……真不是田大人。”姬滄遠及時插了個嘴,上前抱拳彙報道:“昨日田大人都呆在家裡,一夜都在書房未曾出門,确實不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