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歎了一口氣,簡短的話語裡透露出無比沉重的氣氛,“情況不容樂觀,上次來時已經有了急變期的趨勢,這次病情已經迅蔓延到了急變期,如果病情一直處于這個階段,一般患者的生命期限隻有一兩個月左右,你們家屬得......做好心理準備。”醫生安慰性地拍了拍小五的肩膀。
醫生拍上肩膀的力氣明明很小,小五覺着有千斤重的壓力猛然擔在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喉嚨像被鋒利的絲線給勒緊了一般,喘不過氣的同時還伴随着一陣刺痛感,順着喉嚨往下鑽入心髒。心髒驟然一縮,身體也即刻失力癱軟下去。
“哎——你沒事吧。”醫生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子往下縮的小五。
小五借着醫生的力氣勉強站了起來,身子便往後倒,靠上永遠發着涼的白色瓷磚牆面。
“我......我沒事。”小五搖了搖頭。
這時醫生才意識到小五剛才的情緒并不平穩,而是及其的惶恐不安的,脆弱得任何一句話語,任何一個動作都能壓垮他。
醫生似也覺得自己的态度太過頹喪,便又補充道:“不過你哥的狀态已經出乎我們的意料了,他的生命力很頑強,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倒下,後續隻要積極接受治療,也不是沒可能發生奇迹的。”醫生習慣性的擡手,又想拍上他的肩膀,頓了片刻把手放下了。
醫生出了病房,小五身子依舊癱軟着依附在牆面上。醫生的話語并不能使小五壓抑着的心情舒展開來,所謂的生命力頑強,就把瞿風眠日夜忍受下來的疼痛給簡單歸因了。但要說他不頑強,好像也不對,身體如此敏感的一個人,指尖在皮膚上稍微遊走那麼一兩圈,便會被逗的癢得受不了。但在面對身體上由内而外滋長着的疼痛時,卻又同他的性格一樣倔強得一聲不吭,隻是沉默着消解——又或許不能說是消解,而是努力的去适應。
沒人比瞿風眠他自己更希望活下去了。
小五不再細想醫生的話語,挪動有些僵澀的腳步,再次沉默着守望在充斥着濃厚消毒水味的病床前。
這次的瞿風眠醒得比往常要晚得多,藍色的呼吸機被挂在慘白的臉上,浮動着的水汽在淡藍色的沿壁上散開,又很快集聚起來。
瞿風眠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之後也多半是躺在白色病床上,望着同樣泛白的天花闆發呆,持續沉默。
其間被小五喂了一些清淡的飯菜,喝了一點水,很快便又閉眼睡下了。
小五也沒打擾瞿風眠休息,等到他稍微恢複了些許精力,扶着他去了一趟廁所,回來靠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同他商量後續化療的事情。
小五揉捏着瞿風眠被針管紮得紅腫的手背,眼神注視着紅腫處,在沉默中率先開了口:“風眠哥,你這兩天就先住在這裡安心休息,等手術流程準備好了我們就去做化療。”
瞿風眠靠坐在鐵架床上,後背被小五墊了幾個松軟的枕頭。他的眼皮依舊疲乏地覆在幹澀的眼珠之上,被握住的手指動了動,表示自己聽到了小五所說的。他沉默了半晌,眉毛似兩條在吐絲織成的繭房裡的蟲子,微微蠕動着快要僵化掉的身子。
“化療要花好多錢,我們沒錢的。”瞿風眠喃喃道。
“之前确實是沒錢,但現在有了。”小五擡起頭,像往常一樣沖瞿風眠笑了笑。
瞿風眠睜開眼看向小五,淺白色眼球上的血絲又往黑色眼珠延展了幾分,原本溫潤的嗓音像是一夜之間被屋外初秋的寒霜給鍍上了一層反複隐忍了長久時間的鐵鏽,“什麼......意思?”
瞿風眠望向小五的眼睛裡因為疾病折磨的疲乏而多了些許淡漠。
“錢都是我用正當的方式換來的,我數了數已經足夠你化療了,風眠哥這幾天就盡管好好歇息,不用擔心後面的事情。”小五用力地定格住臉上的笑容,如同被架在牆上的挂畫一般,把心疼着的苦楚淚水變成顔料風幹在挂畫裡。
錢雖然勉強湊夠了,但後續還有很多手續的事情需要他去安排,他不能一直喪着個臉在瞿風眠眼前轉悠,他必須得振作起來。
“小五,你不會同我說謊的,對嗎?”瞿風眠沙啞的嗓音顫抖着,似要把粘在壁沿上的鏽迹給抖落一般。
“嗯,不會,我對你說的都是我的真心。”小五握緊了些瞿風眠的手。
“好,那你如實告訴我,錢你是怎麼湊齊的。”
“我......”原本平視着瞿風眠的眼睛因為心虛低垂了下去,字眼在嘴裡嗫嚅着,不知該以哪個詞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