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從頭到腳被他笑聲激起一聲雞皮疙瘩,心中懼怕又不想被看出露怯便佯裝威嚴半惱厲聲喝斥:“好好說話!我的眼鏡呢!”
“我忘記帶了,隻有我戴的這副,要麼?”說着,黑卷發仆人摘下單片眼鏡遞給男人。
中年男人伸手要去接,皺眉上下打量他嘟囔,“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也沒多想正欲戴上,铛铛铛——
鐘聲回蕩充斥教堂每個角落,尖塔之上尤為震耳。
“拉斐爾你幹什麼!”
沙利葉螃蟹似的一手牽門一手牢牢拽着銀白蛇尾,蛇首伸向倫納德。他背靠教堂鐘,臉上訝異神色還未褪去。
剛才他如先前般握住沙利葉的手,正打算與神父簡單告别繼續出發。但拉斐爾突然閃電般從沙利葉袖口竄出,血盆大口下兩柄彎刀利齒狠狠釘住虎口,一時間巨大沖力将他推到教堂鐘上,鐘鳴陣陣。雖然不比全力擊鐘,但完全沒有保護措施下耳朵嗡鳴不止壓弱說話聲。
“傻小子……”
“快啊……”
有誰在叫我?
“還不松口!”沙利葉皺眉怒斥焦急命令,但已經握上封印物的那隻手沒法松開,這時神父與埃姆林攙扶還暈頭轉向的倫納德站好。
銀白蛇瞳提溜一轉見一隻寬厚的手掌似乎要抓自己,咻的變回小指粗細松口溜回沙利葉袖中。
沙利葉漆黑雙眸細細掃過傷口,它沒注射毒液。頓時松了口氣。
“似乎是教堂的報時鐘,”中殿主仆傾耳聆聽,“看來鐘樓有人值守,”中年男人啪嗒一聲合上懷表。
一頂禮帽遞過來,正是自己方才掉在地上的那頂,目光順着手臂掠過,仆人讪笑中帶着讨好意味,似乎還是自己那個呆傻木讷的跟班。心中悻悻将那點不安踹出腦子,擺正禮帽,拐着手杖朝着鐘樓前進。
穿過交叉頂拱大門,圓弧側廊隐約隔斷兩人行走身影。
“快逃啊!”
“聽見沒有!”
耳畔餘音褪去,呼喊聲逐漸清晰。帕列斯的意識在腦子裡瘋狂搖晃倫納德肩膀,争分奪秒已經顧不上他的感受。
“别搖了老頭要吐了……”
“現在不是吐不吐的事情,快走吧,再不走你有沒有命吐都不知道啊。”
帕列斯語氣激烈急的來回踱步恨不得自己變成腳替他跑。
“拉斐爾沒注射毒液,簡單包紮一下就出發吧,封印物效果短暫,回廷根我再仔細看看。”沙利葉看向鳥房,拳頭大小的木門兩指攆着雕花把手,往裡看滿目流光溢彩。
“不光是這麼簡單呐,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那個追殺我的人嗎,我聞到了祂的氣息,所以快跑吧哎呀……”帕裡斯苦心勸說催促。
“好好好,等會到星界了再解釋吧。”倫納德也就聽進去了一半半,重新牽上沙利葉。
“你想的美,到星界對祂來說隻不過是從一個沒鎖門的房間到另一個這樣的房間,怎麼辦怎麼辦……”
“真的這麼可怕啊?”
“我騙你幹什麼哎,也是救你自己快逃吧!”
二人化身煙霧般迷幻濃縮瞬間吸入,鳥房木門也啪一聲自動關上,封印物2-083芝麻開門活化蠕動蜷縮鑽進木頭滲透進靈界。
“仁慈的母神會祝福祂的恩者一路平安。”神父環抱鳥房,兩側房頂常年風吹雨淋生長了一層厚重濕潤的苔藓,溫柔撫摸它們如同撫摸孩子稚嫩的臉蛋。
埃姆林看着臉都要皺成苦瓜,好髒啊。
“那你可是答應沙利葉放我走了噢,不能反悔啊!”生怕他反悔似的說着腳步朝樓梯口連連後退。
“不會,母神教導我們要誠實守信,這樣才能死後在祂懷抱中安眠……”
“但你需要先完成今天教堂的清掃任務。”
埃姆林的鞋尖都已經沾到下去的第一級階梯,盤算這地方他一秒鐘都呆不下去,回去更是要好好對莉莉絲始祖忏悔。
然而影子籠罩伸過頭頂,神父已經站在他身後,溫和笑着,冷汗滑落埃姆林也回頭扯出一個難看極了的笑,呵呵吞吐答道:
“那、好吧……”
掃完我就跑,誰都攔不住我!
“喂——有人嗎——”
探出鐘樓,側廊盡頭一人高戴禮帽拄手杖身後兩步跟随仆從衣着簡樸,身邊簇擁植物綠油油如汪洋大海,正是那些藥材植物園。
“有些看不清啊,好像有兩個人,拿我的眼鏡來。”
中年男人将手杖挂在手肘,瞥見黑卷發仆人遞來的單片眼鏡頓了頓啧了聲還是戴上了。
眯眼仰望,看的是更清晰點……
等等,你是誰!?
瞳孔震顫光亮神采驟然熄滅,木偶般化作死物,一個響指,眸中火柴般擦亮。
“噢……真的是,兩個人啊——”
“老爺你說什麼?”
仆從揮舞手臂與塔頂神父示意,兩人不緊不慢徐徐走向鐘樓,老爺似乎很高興哼了他最愛聽的曲子,走路都更歡快了。
三兩隻烏鴉重新落在鐘樓塔尖,亮閃閃的金黃色瓦片剝落,秃了一小塊,漆黑眼珠曲射周遭景物,視線相對,禮帽下水晶鏡片在光下閃爍烏鴉最喜愛的光芒。
它扭頭,鳥喙探進羽毛中清理,銜出一塊亮閃閃的碎片——不,是一隻玻璃單片眼鏡。
鏡頭一幀幀滑動重演般一隻接一隻烏鴉從羽毛中銜出單片眼鏡戴上,滑稽又詭異,黑色鳥喙開合,鹦鹉學舌竟口吐人言:
“好久不見……”
瘟疫傳染般所有烏鴉都開始機械重複着一句話——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