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三十五年,白露已過。
大梁燕京内,街道兩旁鱗次栉比的房屋上飄着瑟然的寒風,相對寂寥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聲聲整齊腳步聲,瞧眼望去,一支整齊,身着銀甲隊伍緩緩從城門口駛來。
道路旁的百姓們紛紛避讓着,安靜的待在一旁等待這支隊伍從自己身前經過,片刻後,待銀甲隊伍徹底向皇宮的方向遠去後,街道才慢慢恢複人聲。
“望着前方那人的模樣,是衛将軍吧?”
人群之中有人問道。
“自是,衛大将軍年前授命北伐狄戎,雖幾次遇險,但皆都逢兇化為夷,最終又是打了勝仗!”人群中有人揚聲歎道。
“也不知這一次,聖上會獎封他為什麼。”
“哎……也是,衛将軍都已經被封大将軍,享萬戶侯了,也不知還能封些什麼了。”
……
京内,燕郊一處宅内,一人正臉上蓋着書躺在暖榻之上,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曬着暖陽,突然,一陣卷簾輕響,一道藍袍輕晃,熟悉的步調配着腰間的玉珏清脆的響動,知道來人是誰後,
榻上那人勾起唇角,緩緩道,
“陸大人此時不正應該赴菊花宴,伴着各有千秋的官家女眷,賞菊品詞好不惬意麼,怎麼還登我這偏僻小地了?”
長身而立,一襲墨藍錦衣,束冠的男子望着榻商那人不着調的模樣,眉前浮現一絲無奈,唇畔輕動,“衛卓班師回朝了。”
“打赢了?”
“自是赢了。”
“呵,”躺在榻上的人垂直坐了起來,将臉上的書仍在案上,揚聲道,“費了這麼多功夫,他若是沒赢,那便是提頭來見了!”
陸雲霁望着面前沉着眸子,臉頰兩旁清瘦的男子。
才為官不過三年,這人便勞心勞神瘦了如此之多,當初或許便不應該答應他,略去他們二人有關系的事宜。如今在官場之上,他與林盡塵竟又是走了前世般的老路子——政敵
三年前,陸雲霁将林盡塵帶入京城後,便想着一個法子暗自操作,将他商籍的身份換掉,尋一個清白的身份頂替,京城世家盤踞諸多,自也是有林姓世家,他本是想尋個由頭,讓林家的外族認下林盡塵的身份,之後再由他向叔父舉薦。
至于為何不像聖上舉薦,則是因為當時聖上又尋得一長生之法,正在閉關不願理朝政,若要等聖上閉關也得等年後了。
至于認識林盡塵的人,陸雲霁身邊接觸林盡塵的屬下皆為自己的心腹,自是不會亂言,而曾與林盡塵打交道的譚大人以及曹大人皆外派做官,五年後才會歸來,屆時朝内局勢又為不同,憑他對林盡塵的了解以及他的能力,那兩位大人自是不會敢捅出什麼來,而陸府内的常伯,則在去年便回了老家吊喪,需得一年後才能回陸府。
諸如此,京城朝廷内,便再無知曉林盡塵真正身份的人,可正當陸雲霁要這麼安排之時,林盡塵卻阻止了他。
“這一套換身份的法子固然不錯,但終究會有落下把柄的一天,到時欺君之罪我終究是受不住。”
陸雲霁望着林盡塵,認真對他道,“隻要有我在一天,那一日便不會到來。”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他對着陸雲霁道,“當謊話說下後,便需要無數個謊話去圓,且一步錯,便是步步錯,直至萬劫不複的地位。”
“況且,你背後不是牽動整個陸家麼?你不怕把你身後的陸家也帶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林盡塵挑着眉道。
陸雲霁聽完林盡塵的話,失神一會兒,随後垂眸,輕笑道,
“我就算不做任何事情,陸家也終将走向萬劫不複之地……”
“嗯?”
“沒什麼。”
林盡塵見陸雲霁不再言語,便自道,“這削商籍之事,便當正大光明的洗去這個身份才是最好的,子端兄,我其實也是需要你的助力的。”
“你想我如何助你?”藍衣男子蹙眉道。
林盡塵緩緩扯着嘴角,“自然是,承蒙天大的聖恩。”
聖恩浩蕩,自是能為自己除去商籍之位,就如前世一般。
隻點到即止,林盡塵望着陸雲霁垂眸沉思的模樣,緩緩移開視線,再多說下去,以陸雲霁的聰明程度,就該又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如他一樣重生而來了。
再任由身邊人投過來良久的視線後,那人歎了一口氣,便離開了,自那三月之後,林盡塵便接到密信,上巳節午時三刻前去長雲道觀。
林盡塵不知白雲道觀的那一次聖上遇刺究竟是陸雲霁暗自安排的還是他截獲的消息,不過他暗自猜測陸雲霁應當不會做如此膽大包天的事情,總之,他僞裝自己的動機之後,如前世一般,救駕有功,得了聖眷。
前世他為聖上擋了一劍,劍在腹部,他躺了整整八個月。
今生他也為聖上擋了一劍,傷在胸口,他……躺了整整一年,還險些在陸雲霁面前暴露身份,但還好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秘密。
等傷口一好,聖上便賞賜許多珍寶,又替他削了商籍,恰逢在年關之際,地方官攜稅繳納述職,戶部卻因監管不力,賬本損毀,難以呈遞準确數字,沒能确定稅賦,連帶着百官俸祿都耽誤沒發,正當朝庭焦頭爛額之際,林盡塵向聖上手書一封信,提供測算的法子,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後,便被明昭帝破格授予官職,隸屬戶部。
至此,林盡塵便又開啟了前世的老本行,幹活,拍皇帝馬屁,再幹活,再拍皇帝馬屁。
官位升遷的速度便也就比陸雲霁升遷的速度慢一點點。
但陸雲霁身前是有一位大梁首輔陸元峰這位叔父提攜着,且陸雲霁也确實外派過地方實打實幹了三年的,可林盡塵隻是因為救過聖上,加之一點點小聰明,便能通過恭維之語擢升如此迅速,那這讓朝内一直勤勤懇懇幹了數十年都未能升官的老人們如何能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