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從冰箱裡,将所有的存貨搜刮一空,半夜三更一個人,帶着一袋子的啤酒瓶上了宿舍樓頂的天台。
拉開拉環,啤酒的泡沫湧了出來,弄髒了手,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她是成年人,成年人是可以喝啤酒的。
于是她毫無顧忌地拉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拉環,空了的啤酒罐被捏扁,裝進了袋子裡。
當渡邊準備再次拉開啤酒罐的拉環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
沿着那雙厚實有力的手掌,手臂往上看,是穿着深色的長袖外套的夏油傑。
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渡邊的額身邊。
他不動聲色地将啤酒罐從渡邊手中拿走。
“身上的傷還沒好就喝酒嗎。”夏油傑的話帶着些許譴責的意思。
渡邊默不作聲,放棄了辯解。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夏油傑還是拉開了啤酒的拉環,放到渡邊面前。
“謝謝夏油同學。”
“學姐對我不需要說謝謝。”
渡邊看了一眼夏油傑,在夜空下被星光描摹着的溫柔側顔。
隻是一眼,卻讓人不自覺看得出神。
夏油傑的确有一副蠱惑人心的好皮囊,就是現在在渡邊似乎出現了雙重幻影。
暈乎乎地看不清楚。
"夏油同學,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剛好從外面,完成了任務回來,然後看到了學姐在這裡。"
這是一句謊話。
夏油傑身上的衣服甚至不是出任務時的高專制服,是日常私服。
他一直就在高專沒離開過。
那天得知土地神咒靈事件,他就驚出一身冷汗。
什麼事情也幹不了,魂不守舍,失魂落魄地等了一天,終于等到渡邊醒來。
但是五條悟比他更早地出現在了治療室,守着渡邊一天一夜,沒有離開。
五條悟仍然是他的摯友,他們彼此之間太過清楚對方的想法。
互相有着無間的默契,但又因為渡邊而站在不能退讓的立場上。
所以他不想和五條悟同時出現在個房間,隻是在遠處看着。
所以當渡邊拒絕五條悟的時候,夏油傑隐藏在校庭鐘樓的陰影處。
五條悟的六眼失去了往日的警覺,沒發現夏油傑的存在。
渡邊和五條悟的對話,一字不落全都被他聽見了。
就連現在和渡邊在天台相遇,也是夏油傑故意而為之。
夏油傑再也不想讓渡邊遭遇那樣的事情了。
無法确認渡邊的安危,随時可能失去她的提心吊膽一直折磨着夏油傑。讓他失去冷靜,失去控制,幾乎要脫軌。
被酒精幹擾了判斷能力的渡邊,完全沒察覺到夏油傑的情緒有什麼不對勁。
“夏油同學你也是睡不着,要來看風景嗎?”
“嗯,差不多是吧。”
渡邊喝得醉醺醺,有些口齒不清。
“夏油同學,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而且隻有我能辦得到。不過那是正确的事情,你會支持我嗎?”
“無論學姐做什麼我都支持你,因為我相信學姐。那學姐打算做什麼呢?”
“夏油同學最可靠了。”
因為喝了酒,渡邊變得比平時更放得開,她靠上了夏油傑肩膀。
和夏油傑并肩,坐在這樣廣闊的星空下,看着漫天的星星,微弱的星芒閃爍。
渡邊打算讓五條悟殺了她。
但是這樣的話不能告訴夏油傑,于是渡邊換了一個更容易接受的說法。
"....過段時間,我打算離開高專。"
夏油傑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渡邊祓除了一個特級咒靈,但是那種力量怎麼看都不是通過正常方式獲得的。
不可控制的巨大力量,會招徕多少人觊觎。
所以他也的确打算讓渡邊離開高專,在一切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不要再接近咒術界了。
他是有私心的,他很自私,所以不希望讓重要的人身陷險境。
"如果學姐真的要離開高專,可以讓我跟着你一起走嗎?"
至少讓他可以保護她。
渡邊因為酒精而朦胧的雙眼,勉強睜開,神志不清地看了夏油傑一眼。
就像是為了哄夏油傑開心一樣,渡邊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好啊。"
夏油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沒想到渡邊會答應了。
"我意思是....我在東京一個地方買了一套公寓。離開高專的話,我們可以住在一起嗎?"
"好啊。"
夏油傑的手一下子握住了渡邊的手,他心髒因為劇烈的跳動,跳得很快,連話語都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手忙腳亂。
手心也緊張得出汗了。
"我們可以像普通的室友一樣。
那個公寓有三個房間。學姐想住哪個房間都可以,想吃什麼,想做什麼全都可以。"
"好啊。"
"學姐不用再去做咒術相關的工作,危險的事情全都交給我就好了。我會保護好你的。"
"...好啊。"
其實渡邊已經聽不清楚夏油傑在說什麼,她隻是覺得,唇瓣開合間,夏油傑低頭說話的樣子真的很溫柔。
下意識地她隻是想讓夏油傑開心。
胡亂地應承了很多事情之後,渡邊就完全醉倒了,在即将倒向地面的時候,被夏油傑攬懷裡,不省人事。
懷裡的少女,頭發細軟服帖,在他的懷裡,溫暖柔軟的一團。
黛紫色的眼眸垂下,看着那毫無防備的睡顔。
按下狂亂的心跳,沒有人知道,當漫天星河倒映在學姐眼中時,是多麼好看。
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夏油傑移開了眼,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栗色長發的發香隐約萦繞在鼻尖,和之前的氣味不一樣,看來學姐最近又換了新的洗發水了。
夏油傑此刻滿心歡喜雀躍,渾身輕盈通透。他滴酒未沾,卻像是喝了酒一樣,渾身飄飄然。
渡邊喜歡的是五條悟,夏油傑一直都知道。
也就五條悟不知道。
渡邊看五條悟時候的眼神,肢體不自覺的靠近,還有各種隐藏着的偏愛。
通通都指向了一個夏油傑不想承認的事實:渡邊喜歡的人的确是五條悟。
夏油傑本來應該要嫉妒的,他的妒意就像是即将打翻傾倒在地的墨汁,侵染一切。
但是渡邊拒絕了五條悟。
而且答應了他,願意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夏油傑就已經愉快得要記不起自己之前所受到的煎熬折磨。
夏油傑知道渡邊對他沒有戀人的喜歡,隻把他當作朋友。
渡邊不會叫他傑。
不會和他相擁而眠,不會在清晨的時候,在他臂彎中醒來。
渡邊不會因為他的晚歸而生氣,不會因為他和其他女人關系密切而發火。
他從來不是渡邊的第一選項,也不是唯一選項。
但是那又怎麼樣。
隻要渡邊願意和他住在一起,夏油傑摟緊了懷裡的人,低頭想到,那樣就足夠了。
隻要擁有一點螢火微光,就足以讓他熬過漫長冬夜。
夏油傑買下的公寓在江邊,華燈初上時,涼風輕拂,江面染上夕陽餘晖的顔色波光粼粼。
窗台會種滿南庭芥和晚香玉,如果她不喜歡的話換成大馬士革玫瑰也不錯。
在下午,慵懶的陽光落在白色細砂窗簾。
橡木歐式小圓桌,刺繡的蕾絲桌布,上面放着洛可可風格的一整套茶具和鍍銀托盤。
牛奶随着茶匙的攪動。在紅茶裡緩慢暈染開,甜品碟子上是精緻的點心。
腳下是柔軟厚實的流蘇地毯。
渡邊會喜歡這一切的。
因為這是他從渡邊前任的記憶中,從手機裡的聊天記錄,浏覽記錄,以及各種不同的渠道,獲取回來的無數和渡邊相關的信息。
像這樣諸如此類的,渡邊相關的喜好,他還記得很多。
他總是不厭其煩,孜孜不倦地記了下來。
隻為了能有一天,能将那個人想要的東西全都擺在她腳下,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他就像是一個觊觎着天上月亮的竊賊。
拿走了别人的記憶,然後把那虛假的美好當成了是自己的珍寶,心安理得地鎖在心底。
然後在午夜夢回時一遍又一遍地,可笑地将自己安插進了不會上演的劇目中,排演了一幕幕女主人公不會出席的獨角戲。
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深陷泥沼,沉溺其中不願自拔。
積重難返,不可救藥。
但從今往後,他一直觊觎着的月光終于願意落到他身上了。
他再也不需要盜用别人的記憶,他可以創造獨屬他們的回憶了。
如果渡邊能明白他有多麼喜歡她就好了,但是不明白也不要緊。
隻要渡邊願意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就可以了。
夏油傑還想到了更多。
離開高專之後,他大概還是會留在咒術界,接收日常的委托。
等他忙完日常的工作之後,他會盡快趕回公寓。
一回到家,可以看到渡邊穿着款式普通,日常舒适的家居服。
笑意盎然地對他說:“你回來了。”
然後他就可以回複,“我回來了。”
打開剛剛從超市帶回來的食材,拉開冰箱,盤算着晚上的晚飯,然後親自下廚。
就連平日的生活所需用品,家務之類的交給他就好,他一定會将公寓打理得井井有條。
渡邊什麼都不做都可以。
他甚至希望渡邊什麼都做不好,最好什麼都要依賴他。
至于工作的話,最好在他身邊工作,或者是在家裡就能完成的工作。
當然不工作的話就更好了,這樣他就能随時看到渡邊。
夏油傑無比快樂地想象着那樣的未來。隻要假以時日,那裡會成為渡邊和他的家。
就算渡邊不喜歡他。
就算渡邊喜歡的是五條悟。
但是隻要渡邊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他就什麼都能接受得了。
夏油傑知道自己扭曲的愛意荒謬得不合常理,但是他是仍舊渴求着這一切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