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瀾躺在床上的這一天一夜,背上的傷口因塗藥而加速恢複,内傷也被神魂之力緩緩治愈。
在此期間她一直捧着玉佩,等候雲止的回音。
接收到謝明蘇身亡的訊息是第二天傍晚,她心情大好,多聊了一陣。
當雲止問起是否需要彙報她每天都用宗主的身份具體做了些什麼,昆瀾甚至耍起了小聰明,回複說不要向魔族袒露太多機密。
感覺到裡裡外外的傷勢已經好全,昆瀾總算能下床了,穿上雲止最愛的白色華服,窺鏡自賞了片刻,得出結論:
還是雲止穿白衣貴氣一些。
這具身體換了芯兒,眼神的傲氣少了一些,周身的氣質變得謙遜而内斂,不夠鋒芒畢露,很不雲止。
如今的她無法動用雲止的魔力,已是被動,要是言行舉止和氣場模仿得不像,豈不是更容易露餡?
怎樣才能不被懷疑呢?
雲止的眼神說不上有多淩厲,與之對視就能知曉絕對不能招惹。
而她的眼神,和善溫潤,正氣十足,需要進行适當的調整。
上一次被激怒是在什麼時候?還原當時的心态,眼神會不會霸氣一些?
昆瀾想起沐善在魔宮正殿書房一角的卧榻上醒來,以她的模樣出現在她眼前,張口就是:
“要繼續拉進親密距離嗎?”
“我不在魔宮過夜的。”
怒火瞬間就上來了。
可能是極為充沛且細膩的欲網放大了昆瀾的情緒,鏡中人的氣場瞬間變了,像嗜殺成性的修羅,光是眼神就能橫掃千軍。
昆瀾覺得殺氣太重,在眼神訓練上進行了幾次微調,總算貼近了雲止的風格,也掌握了其中的訣竅。
把魔族都當做心懷不軌但又不自量力不值得她留意的沐善看待就行了。
為了不被佳夢發現枕頭上有她動情時流出的鼻血,昆瀾一不做二不休,彈出一團魂火,把枕頭燒了。
這才離開寝殿,前往寶庫挑選了幾柄大乘期寶劍,瞬移來到血池所在的密室前。
槐蘭魔尊在她養傷期間前來拜訪過一次,提及血池可以強身健體,有助于增強實力。度完蜜月期可以将公務暫且放一邊,優先去血池練功。
沒有雲止作伴的蜜月期,和流放于魔界沒什麼區别,昆瀾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加強雲止的體力了。
推開密室的門,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她似乎無法靠近血池,或者說這具身體,很抗拒走到池邊,每一步都難如登天。
身體自帶的瀕死記憶開始複蘇,昆瀾的指尖腳尖開始發涼,四肢逐漸失溫。
尤其是心髒,像是被皮筋收緊吊起來了,瑟縮成一團。
盡管敞開了門,她還是感到窒息,很難喘過氣來。
邁向血池的雙腿不自覺發顫,額頭冒了一圈冷汗,有幻聽陸續出現。
那些聲音陰險狠毒、絕情且冷漠。
如影随形。
“我知道你會複活。”
“你逃不掉了。”
“抽離魔骨和神魂 ,受熱浪燒灼。”
一句飽含希望的熱烈的聲音響起:“ 師尊,我是雲止呀。”
是長劍沒入心髒的聲音,緊接着傳來回應:“ 你不是雲止,不配叫我。”
昆瀾感覺面龐有些濕潤,用指關節去擦,才發現是兩行血淚。
她的心,不,是雲止這具身體裡急速跳動的心髒,傳來了強烈的抽痛感,似乎要跳出胸腔出逃,避開劍的寒光與森冷。
之前雲止靠近她就會心髒驟停,口吐鮮血,原來是這種感受。
與雲止交換了身體,對血液的感知力應該會變強吧。
昆瀾舔去指關節的血,感受其中流淌的情緒。
後悔、恥辱、憤恨。
以及絕對不能重蹈覆轍的自我警醒。
她與那一刻的雲止似乎重合了。
哪怕與雲止有過肌膚之親,神魂交融,都無法觸及到這種隐默的哀傷。
她感覺與雲止的距離又近了一步。
昆瀾走到池邊,為自己脫去衣物,這才意識到十指已經僵到發麻了,是生機褪去的冷白色。
她把華服挂在置衣架上,發現置衣架已被牢牢固定在池邊觸手可及的位置。
池面布置了幻景,漂浮着一層紅色玫瑰花瓣。
池内潛伏着一隻由混沌意念組成的觸手怪物,曾經無數次把雲止拖到池底。
昆瀾赤*身沿着台階踏進血池,被這一池冷血激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一隻血紅的觸手纏上了她的右臂。
觸手沒有像蛇絞殺獵物那樣死勒她的胳膊,而是将無數的細小吸盤滲入到她的毛孔裡,釋放可緻癱瘓的毒素。
像瘤變章魚的不規則活物從血淋淋的池面裡探出頭部,露出一隻占據了四分之三頭部的豎向獨眼。
獨眼内是一對大小不一的雙瞳,不停的上下轉動。
那對雙瞳突然各自分裂出五六隻更小的瞳孔,把眼白的位置也全部占據,擠壓着眼眶邊緣。
瞳孔越分裂越多,直到擠滿眼眶。
那些無法在眼眶内容身的眼瞳像淚水一樣流了出來,順着滑膩的怪物皮膚溜進池水裡,像巨型蝌蚪一樣遊向昆瀾。
它們專吃神魂。
昆瀾周身燃起一圈防禦的魂火,怎料毒素已擴散至全身,讓她的魂火時明時滅。
從怪物身上脫離的某隻黑色眼睛趁着這個時機鑽入她的肚臍。
黑眼從中間張開一條縫,布滿尖銳的牙齒,開始啃咬她的魂體。
昆瀾的表情變得痛苦。
留在昆瀾體内那一縷專屬于雲止的魂絲第一時間警覺,化作紫色光錐刺爆了黑眼的瞳孔。
在魂火閃爍之際,越來越多的黑眼從昆瀾的七竅鑽入她的體内。
昆瀾清明台内的魔念感應到危機,也随之加入戰鬥。
她的眼睛變得深紅一片。
并想到了一條妙計。
“你一直待在血池裡,有夠無聊的,不如我帶你去一趟人間。”
昆瀾擡起左手,死死抓住那隻不停注入毒素的觸手。
因為觸手表面布滿了黏液,她不得不催長指甲,刺破觸手的皮膚,鑽進肉裡,這樣才能把觸手徹底抓牢。
她用意念從儲物戒界中取出槐蘭送的人間百景圖,把畫冊定在半空,随意翻開一頁,看清了那一頁的傳送咒語。
“良辰美景好時光。”她速速念出這句話。
生效條件是兩人共同念出咒語,她相當于用自身的神魂和雲止的肉身共同念出了這句話。
畫冊突然變得像地毯那麼大,傳出一陣無法抗拒的吸力,将她與血池内的怪物一起收進美景之中。
血池之内空蕩蕩,畫冊也自動閉合上書頁,仍定在半空中。
上天助她,傳送的終點是沙漠裡的樓蘭古國。
黃沙漫天。
觸手怪物的全身裹滿了細沙,瘋狂分泌黏液想要保持皮膚表面的水分,用觸手刨開軟沙,意圖鑽入沙中隐匿。
昆瀾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柄重劍,狠狠的刺向怪物的獨眼。
像捅漏了一張收獲頗豐的漁網,無數隻黑色眼睛從怪物破裂的巨眼中爬了出來,像山螞蟥一樣彈跳而起,落在她的肌膚表面。
昆瀾的體表升起魂火,将這些黑眼一把燒死。
怪物的黏液能腐蝕劍身,且有極強的自愈能力,又恢複成最先的瘤變獨眼章魚模樣。
真難殺呀。
昆瀾又召出一柄寶劍,這一次将巨眼紮了無數個血洞,連所有的觸手也全部砍斷成幾截。
砍死怪物以後,擔心劍上的黏液會腐蝕劍身,她把劍插入沙層清潔了一番。
在這時,那些滲人的黑色眼睛從上百個傷裂處鑽出來,數量更多了。
烏泱泱的一大片,裂着大嘴流着口涎,将她的神魂視作美餐。
它們張口說話了。
“你逃不掉了。”
她曾對雲止說過的話,被原封不動的複述出來,甚至連聲調語氣都還原得毫厘不差,聽起來極其諷刺。
昆瀾在長劍上附滿白色魂力,朝着地面上這群黑眼斜劈下去。
群滅。
無數團黑煙在原地蒸發。
怪物開始第三次複活,這一次它長出了烏青的秀發,昆瀾甚至能聞到發香,與雲止極其相似。
“ 師尊,我是雲止呀。”
怪物不知從哪個位置發出聲音,語氣極其雀躍,聲音也與雲止如出一轍。
“你不是。”昆瀾面無表情,運掌送出一團濃厚的魂火,朝怪物扔過去。
怪物在烈焰中鬼哭狼嚎,散發出焦臭味,慘叫聲也漸漸平息。
昆瀾湊過去觀察怪物是否死絕,看到的是它第四次複活的場景。
怪物的觸手少了十幾根,隻剩四隻觸手,形狀類似人的雙手雙足,像被折斷了骨頭一樣扭來扭去,布滿了黏液。
“師尊,帶我回濟世宗吧。”
怪物完美還原雲止的聲線,語氣楚楚可憐,頭部被濃密的長發擋住,被一陣強風吹開,露出裡面的多瞳獨眼。
昆瀾忍住反胃嘔吐的沖動,将魂力織成網,把怪物分割成上百塊碎屍。
第五次複活的怪物長出了軀幹,被她用熱沙蒸發了體表所有黏液,脫水而死。
第六次複活的怪物巨眼移到了軀幹處,頭部長出了模糊的五官,沒有眉毛和耳朵,眼睛睜不開,鼻子沒有孔,嘴巴沒有縫,被她一劍削斷了頭顱。
怪物一次次被她殺死,進化得越來越像雲止,每一次都會開口說話,語氣語調也與真實的雲止那麼相像……
再這樣下去,她的精神會率先崩潰。
這無異于對雲止痛下殺手。
從血池到沙地,一直在殺死雲止,哪怕是雲止模樣的怪物,也沒有休止。
“師尊,我冷。”這一次的怪物臉上有一行血淚,用右手捂着心口的破洞,步履艱難地向她走過來。
血液從胸膛流淌至大腿,一路滴在沙礫上,啪嗒作響。
怪物已經聰明到能掩蓋身上的黏液了,連血液的氣味也在模仿雲止。
她的魂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限,無力阻攔怪物的接近。
她想到一記絕招。
“我把你吃掉,讓你住進我的身體裡,你就不冷了。”
昆瀾咬下怪物的一口血肉,傷口處又有一小群黑色眼睛鑽出來。
強忍住惡心,她抓住這些黑色眼睛,串在劍上,待它們斷絕生機,用僅存的魂力烤熟這些黑眼,也吃進了嘴裡。
鱿魚仔的味道,有淡淡海腥味。
她真的殺累了,正好吃這些補身體,吃一點能補回一點魂力。
昆瀾從儲物戒中取出剩餘的幾把劍,設下一個困陣,讓怪物無法逃生。
由于怪物的自愈能力極強,要不停的砍傷它,才能吃到這些黑眼。
怪物成了昆瀾的自助餐,黑眼鱿魚仔現殺現烤,口感新鮮。
待吃空了這隻怪物,昆瀾精力充沛的沿着樓蘭古國走了兩圈,當做飯後消食,念出那句咒語,回到了血池。
消滅這隻怪物,耗時一整天。
她的腳底像是踩到一個硬物,潛進池底一看,是一串手鍊,系着一個沙漏形狀的裝飾品。
應該是雲止不甚掉落在池中的物件,下次見面時再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