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瀾感覺這款手鍊樣式新奇,沒有存進儲物戒裡,而是直接戴在手上。
血池内剛猛的藥力開始噬咬她的肌膚,她強忍住不适,正式接受淬體。
*
妖界。
沐善在一顆高大粗*壯的古槐樹下站着蕩秋千,偶爾停下來,從腰間取下紫葫蘆,喝陳香的桃花釀,好不惬意。
達虛撕開虛空之門,坐在近處的樹幹上和她閑聊。
“真是意外,我給魔主的時間之砂讓昆瀾在血池裡撿到了,她什麼時候飛升呢?”達虛感覺遙遙無期。
沐善挑眉,“她們沒有決裂嗎?”
達虛點頭,凝出空氣牆投出虛影,向沐善展示在樓蘭古國發生的一切。
血腥開局,喜劇收尾。
沐善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說:
“昆瀾不是純粹的魔族,貿然吸收混沌意念,神魂沾染了太多的暴戾和煞氣,無從釋放,最終倒黴的是誰呢?”
達虛不确定的說:“是她自己?”
它的答案被否定了,“是與她朝夕相處的伴侶——雲止,關系越是親密,越難以躲開傷害。”
沐善開始深入分析:
“你之前說過,時間之砂在血池附近被啟用了一百八十多次,如果我所料沒錯,就算魔主已經與昆瀾達成了身心上的和解,但舊地重遊,雲止身體的記憶會被再度喚醒。”
她嘗試與達虛互動,“昆瀾與雲止交換了身體,替對方承受這種身死百遍的情景再現,你猜猜,她對雲止會有什麼新的看法?”
達虛略做思考,“更加共情雲止的遭遇,力所能及的贖罪?”
沐善把酒葫蘆挂回腰間,又蕩了兩下秋千,感受着妖界和煦的風,目光開始飄遠。
“達虛,你身為天魔,有時候很會利用人性,有時候又不那麼了解人性,人類的道德區間從整體看是波動的、無序的。你把昆瀾想得太高尚了。”
達虛老實的說:“我觀察她已有多年,想象不到她邪惡的那一面。”
沐善給出答案:
“昆瀾重遊血池,會變得更偏執,最可能想到的是,一定不能失去雲止了。
“哪怕是永久生效的結契書,穩固的魔後之位,都無法填補她内心的恐懼。
“因為這件事強化了她的認知,她認定自己是不配被雲止原諒的。”
她以心理咨詢師的角度剖析這件事:
“一旦她們的關系經受考驗,雲止有回避的傾向,昆瀾本就薄弱的自信會立即崩塌。
“隻有證明這段關系是長久的、沒有任何嫌隙的,她值得被雲止珍視,才能壓下這種不配得感。
“魔念會放大她心中的恐懼,昆瀾會采取極端行動去加強與雲止的聯系,可能是近乎成瘾的性*愛,也可能是架空雲止的權力,将對方囚禁在身邊。”
沐善止住論述,話機一轉,問:“昆瀾擅長某一類精神操縱術嗎?”
分析過敵情的達虛很快做出回答:“她修習過瞳術。”
沐善對此毫不意外,繼續補充:
“昆瀾到時候會用瞳術催眠雲止,讓其接受被囚禁的現狀并甘之如饴。畢竟血池不僅能淬煉雲止的肉身,還能強化昆瀾的神魂,她的瞳術想必又精進了一層,雲止又對她不設防,實施催眠并無難度。”
達虛就事論事的說:
“我能理解昆瀾囚禁雲止的動機,但不能理解她催眠雲止的動機,她真的會沒自信到這種程度嗎?”
沐善的語氣有些憐憫:
“思想自由的雲止可能會随時放棄她,但思想由她控制的雲止,會一直依賴她,甚至是依附她。
“被魔念控制的昆瀾本就不清醒,沉溺于這種畸形的美好,讓虛假淩駕于真實之上,也是情有可原。”
達虛察覺到話語中的微妙情緒,坦言道:
“我聽出你的語氣很興奮,似乎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沐善又拿起葫蘆飲下一口酒,暢歎一聲酒的美味,說出一籮筐的話。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作為魔主的雲止,在魔界這片廣大的疆域上,被一名人族囚禁于狹小的屋内,最為強悍且不容侵犯的意志折服于昆瀾那狂熱且病态的愛意。
“認知被篡改,精神被馴服,權力倒錯,地位逆轉,雲止要是能清醒過來,會将這種玩弄視為羞辱還是欺壓呢?
“信任的裂痕一旦産生,長年累月才能修複。昆瀾越是偏執,雲止反被她推得越遠,她越難得到雲止的歡心,如此循環,昆瀾的魔念越是歡嚣,離入魔也不遠了。”
達虛也是同意這樣的推導。
“界靈入魔意味着徹底偏向魔族,對我們有利,可是怎樣才能讓她們的感情出現危機呢?”
它表達出擔憂:“雲止當前很關心昆瀾的狀态,恐怕昆瀾還沒做出什麼不妥的事,她體内的魔念就已經被雲止揪出來吃掉了。”
沐善與它的見解有所分歧。
“達虛,你和雲止都是魔族,思維較為相像,而我和昆瀾同為人族,想法有很多共通之處,我認為,昆瀾是拒絕被摘除魔念的。”
“哦?”
沐善循循善誘,“雲止想讓昆瀾不被欲念所控的初心是好的,但昆瀾會如何想呢?
“昆瀾很可能會将其理解為,雲止更喜歡欲望淡泊的那個她,開始嫌棄現在的她不知餍足、索求無度了,會觸發雲止終有一天将她舍棄的危機感。
“而昆瀾體内的魔念為了自保,會強化這種暗示,最終還是會走向雲止被昆瀾反制的局面。
“一開始隻是軟性的控制,漸漸的,魔念會讓昆瀾失去理智,開始肆無忌憚,雲止的自由被一步步收緊。
“以愛為名的畫地為牢,都是為了滿足昆瀾單方面的占有欲罷了,雲止沉睡了太久,會不自覺低估人性的幽暗。”
達虛聽完這些分析,關懷的發問:“你好像對此深有感觸?你在地球那些年的經曆還好吧?”
它得到一句惱羞成怒的回應:“勸你少打聽這些。”
*
昆瀾在血池之中泡了一天一夜。
好消息是,她吸收了血池裡所有的藥力,讓雲止肉身的強度達到了大乘中期。
壞消息是,消化那些黑眼鱿魚仔的代價很重,她又生出了一道魔念。
兇狠的、狂躁的殺欲執念。
她睜眼的那一刻,眼裡的紅光難以消下去,念多少遍清心咒也不管用。
在魔念的驅使下,她有一種無法形容且難以滿足的沖動,很焦躁,但又漫無方向,急需安撫。
這道魔念帶來的全非壞處,她似乎能動用雲止體内的一兩成魔力了。
如果能駕馭住新生的魔念,是不是意味着她能完全操縱雲止的魔力。
上次槐蘭前來拜訪,不僅提到了血池,還提到了血元術也可以增加修為。
但副作用很大,血元術以獻祭精血為代價,會激發受惠者的狂性。
第二次人魔之戰,雲止受到重創,修為下降,初代魔尊以血元術助她重回戰場,但也放大了雲止的殺性,所以她做出了屠宗屠派的狠厲決定。
昆瀾感覺自己當前的狀态很像受血元術影響的雲止,有強烈的破壞欲想要抒發。
她在這時聽到有敲門聲。
昆瀾暫時不想理。
她走出血池,用魔力瀝幹身上的水分,換好衣服,坐在池邊的軟椅上,默念壓制心魔的口訣,心中一如既往感到恐慌和煩躁。
槐蘭、霧執和康友道三位魔尊在門外小聲交流。
霧執一臉擔憂:“聽佳夢說,主上傷好以後就立即去血池修煉了,已經過去兩天了,怎麼還不見出來?”
康友道想到一種可能:
“魔後回到濟世宗以後,整日處理宗主事宜,似是要與主上脫離關系,主上可能是用修煉來忘記情傷,等一下不要提到魔後。”
槐蘭冷哼一聲:“要真是這樣,昆瀾也配做我魔界的魔後?”
門内傳出一道聲音:“康友道,你進來,其餘的,都退下。”
康友道推開房門,朝主上行禮。
“有何要事?”昆瀾見到最順眼的一個魔尊,心情沒有好轉,反而更浮躁了,心裡沉甸甸的,有些壓抑。
康友道正要開口禀告消息,卻被主上開口打斷。
“你之前是不是聯合其她幾位魔尊為我施展了血元術?”
康友道點頭。
昆瀾有所頓悟的說:
“我知道自己身體為什麼不舒服了,這種感覺是愧疚。我沒有肉身的那些年,受你們照拂,明知血元術對你們的傷害,卻無力阻止,我很自責。”
康友道感覺今日見到的主上很亢奮,很奇怪,眼瞳發紅,難道這是血池内練功的副作用?
“分内之事,主上無需挂記。”
這句話并沒有讓昆瀾好受,她要給出具體的補償方案:
“從明天起,我給你們每一位魔尊放半個月的長假,各賞黃金一百箱,你們自由安排放假時間,在兩個月内假期将全部休完。”
康友道開心應下。
“對了,找我所為何事?”
昆瀾看到雲止的下屬流露出真情,心中的愁悶煙消雲散,身體也輕盈了,像是多年的頑疴被治愈了一般。
“妖王邀請您明日去一趟妖界,她會在界門前全天恭候您的到來。”康友道說完消息就主動告退了。
昆瀾所處的環境又恢複了清淨,她拿出宗主玉佩發出訊息:
我明日要去妖界了,會探問妖王的立場,以及對魔族的态度,向你轉告。以及,多多想我一些。
她瞬移來到了破障花海,上次徒步走到結契大典現場,路過了這片花海,心裡一直記得。
再過半刻鐘,魔界會迎來黑夜。
她躺在花海裡,仰望魔界這一片有點灰蒙蒙的白天。
沒有朝陽,沒有落日,沒有雲,沒有雨,沒有霞,沒有彩虹。
沒有雲止。
在白天,在現實,她從未與雲止手牽着手躺在這片朦胧的白色花海裡。
香氣撲鼻,聞之靜心安神。
隻有她一人感受這份美好。
或許她不是一個人。
昆瀾靈魂出竅,遊離到雲止的身體之外,将神魂暫且凝成實體,躺在雲止身側,牢牢握住對方溫熱的手。
她可以假裝這具體溫尚在的身軀還活着,雲止沒有說話,靜靜的陪着她。
她可以動作輕柔的吻上雲止,雲止不會拒絕。
“雲止,我可不可以把你這幅身體煉成傀儡,是不是隻有這樣,我才能完全的擁有你?”
昆瀾無聲的掉出眼淚。
“我昨日吃掉了血池裡的混沌怪物,它體内的每一隻黑眼,都儲藏着你瀕死前的情緒,我才知道,你哪怕複活的時間很短,死前也會回想起所有記憶。”
愧疚就像黑洞一樣吞噬着她。
“我真傻,隻知道你會無限複活,卻不知道你的痛苦在重重疊加,每一次瀕死前的回想隻會更絕望、更心寒。”
她哭到了天黑,淚水幾乎要流幹。
“雲止,我給你畫星空吧。”
總算等到了黑夜,昆瀾用魔力在夜幕裡點上滿天繁星,畫一輪低垂的皎潔圓月,在月下畫一朵卷起尾巴的祥雲。
雲止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裡倒映着星河與明月。
“我想吻你。”她俯下身,與雲止的身體相貼,感覺雲止的唇有些冰涼,可能是她的神魂離體太久,這具身體開始失溫了。
“雲止,要是你能回應我該有多好。你會不會主動留在濟世宗,再也不願回來了?你要是知道我又生出了魔念,會覺得我無可救藥嗎?”
昆瀾眼中的紅光更甚,眼尾溢出魔氣,親吻的動作變得有些粗暴,雲止的唇被撕咬出血,又被她一點點舔掉。
魔主的血,是香甜的,迷醉的,讓她心馳神迷。
“我和你一起看世界。”
她放棄了牽手,神魂回歸到雲止的體内,眨了一下從未閉合過的眼睛,有些酸澀,搓手讓手掌盡快回溫,等待破皮的雙唇自動愈合。
腰間的玉佩在這時候發亮,是雲止的兩條回訊:
因為取消了除魔任務,我今天被喬楚請到了長生門商談,或許能打探到夏芝的消息,她的魔石是刺猬,刺又軟又平,你提前備好金像見面禮。
我很想你,每天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