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書房的門輕聲阖上,丁佳蒙着臉靠在外面,腰間利刃微微出鞘,雙手抱肩,隻露出雙敏銳的眼睛,時刻注意周圍的動向。
院落寂寥無聲。
屋内,燭光晃動。
蕭安禮坐在案幾後的椅子上,姿勢不太端正,單手撐在額角,似乎凝神細想什麼東西,昏暗的光線在他側臉投下陰影,看起來,大部分的神情都被隐了過去。
地上跪着兩個探子正交代情況,都斂眉垂目,沒有擡頭朝前,也就是雪沛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
看一眼也沒關系的啊。
雪沛絕望地想。
說不定能提醒陛下,旁邊還站着個會喘氣的呢!
他給蕭安禮磨了小半個時辰的墨,胳膊都酸了,可對方熟視無睹,隻是偶爾掀起眼皮,淡淡地瞥過來。
“不要斜着,來回推。”
“動作輕且慢。”
“放下……那是朕的茶水,你竟敢往硯台裡加!”
雪沛苦不堪言,麻木地重複着動作,偶爾大着膽子問一句,可話還沒說完,蕭安禮就冷笑一聲。
“别停。”
“這聲兒好聽,朕喜歡。”
雪沛痛苦極了,覺得這人明明身為九五之尊,怎麼可以這般的小心眼兒,僅僅因為他說了句有歧義的話,就把自己拘在身邊磨硯台。
不要臉。
他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呢!
更可惡的是,蕭安禮為了表明自己真的喜愛這聲音,剛開始還挂着臉,在眉心形成一道淺淺的豎紋,可随着均勻的“沙沙”聲,表情居然慢慢舒展開,又恢複成滿臉的淡漠。
他是愉悅了,雪沛很累的呀。
大晚上的不睡覺,他早就開始犯困,可蕭安禮卻置之不理,從進了這間書房就開始忙活,先是審人,再是寫信,這會兒又開始問話,大有徹夜不休的苗頭。
雪沛強撐着,沒敢把那呵欠打出來。
以及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是他能聽的嗎!
他也不想聽。
毫無興趣!
可誰讓自己走夜路撞着人家了,就被揪到這處陌生而森嚴的住宅,一路上雪沛都沒敢睜眼,表明自己無意了解,但蕭安禮壓根不避着他,而來往的暗衛也像沒看見似的,詳盡地進行回話。
還好,都是些什麼官場舞弊,外族密信的事。
雪沛。
完全聽不懂!
他昏昏沉沉地磨着墨,左手累了換右手,努力按照蕭安禮的要求,把動作放得舒緩而輕柔,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閃過道陰影,雪沛下意識地往後躲,以為陛下又要彈他腦門。
可修長的指尖,隻堪堪在他額前停下。
雪沛:“哎?”
可以停了,不磨了嗎?
下一刻,他就被按住額頭,輕輕地往外推了下。
“離遠點,”蕭安禮收回手,有些嫌棄的模樣:“都快倒在朕身上了。”
雪沛站穩身體,把墨錠放下:“陛下,你不困嗎?”
他真的忍不住打呵欠了。
“好想睡覺……陛下放我走吧,我發誓,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為表誠心,他還朝着空中舉手,袖邊悄然滑落,露出沾了墨漬的手腕:“以後再也不賣禦賜之物了。”
蕭安禮嗤笑一聲:“怎麼,還想讓朕給你别的?”
雪沛愣了下。
說的對哦。
“困了就睡,”蕭安禮拿起一本書,“旁邊有歇息的軟榻,去吧。”
這時,雪沛才有心思細細地打量屋内,房間規格不小,皆是名貴的黃花梨木具,擺放着不少雅緻裝飾,一盆蘭花靜靜地立于桌角,散着很淡的香。
兩名探子早已不見,除了背面整架的書外,側面還有扇灑金的錦緞屏風,雪沛猜測,陛下所說的軟榻,應該就在屏風後面。
隻是——
誰能在這裡睡着啊!
他踟蹰了會兒,苦惱道:“陛下,你為什麼不放我走呢?”
“朕留你有用,怎麼,不是困了?”
蕭安禮随意地翻着書,坐姿不算端正,但舉手投足自有一番矜貴:“不困的話,繼續過來磨墨。”
雪沛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忍了忍:“知道了。”
罷了。
莫欺少年窮!
睡就睡!
等他養精蓄銳休息好了,就趁機溜走,不信蕭安禮能一直盯着!
想想真是倒黴,怎麼就招惹了這樣一位活閻王呢?
雪沛一邊活動手腕,一邊朝着屏風後面走去,果然,一張精緻的貴妃榻坐落于此,軟枕被褥一應俱全,疊得整整齊齊,顔色也很是素淨。
小臂還酸軟着,雪沛脫了靴子,又脫去自己的外衣,衣料摩擦的悉索聲在夜晚格外清晰,他毫不在意地躺下,氣鼓鼓的。
等着。
螢火蟲瞬間決定好了。
等他出去後,找個機會就裝死逃跑!
讓王大海放出口風,說那個投奔而來的故交意外離世,反正他沒甚戶籍,幹幹淨淨的,天高地遠,哪兒去不得,何苦受這等莫名其妙的罪——
正想着呢,雪沛突然心頭一跳,抓着被褥坐起來:“你幹什麼!”
他居然沒聽見動靜。
蕭安禮站在榻前,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吓死我了!”
雪沛撫着胸口,連着緩了好一會兒:“陛下,你走路怎麼就沒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