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魔鬼最青睐的獻祭是生病的牛羊、嬰孩的心髒還有謀殺者使用的刀……”
“你聽錯了。”法爾法代立馬否認,這都什麼邪典啊,他不是,他沒有!“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
“那開價吧,魔鬼。”圭多說,他越來越确信,這魔鬼怕是當真知道些他所不知曉的神秘,他還有什麼伎倆沒用出來?他還要擡些什麼價?經書上說,魔鬼之所以能蠱惑人心,乃是他們擁有和神同等的智慧。既然已經證明(其實他忽略了魔鬼說謊的可能,魔鬼給出的說辭實在過于誘人)有時候辛辛苦苦做善事還不如想辦法走捷徑,即使走不成,他也是願意去交換些什麼,他生前就是這樣的人,死後也不準備改變。
法爾法代并不清楚圭多的想法,他無奈地扯着披風,既然送上來了,那就……收一下吧。
黑焰騰起,再絢麗的場面,到了第三次也能讓人索然無味。他看了一眼等候在一旁的赫爾澤和維拉杜安,突然命令道:“你們兩個,把眼睛閉上!”
——此前,魔鬼法爾法代從來沒有使用過如此蠻橫而強硬的句式,維拉杜安在下意識的遵從前,眼睛就已經緊緊合上。他和赫爾澤自覺的服從起碼讓他們免于品嘗這樣一種潰敗——關于尊嚴是如何被肆意踩踏的潰敗。操控靈魂的法術,他叫你往左面走,你就得一直往左,直至把“左面”這個概念踏穿,他叫你跳入河中,直到把自己變成被甘願被河流沖刷的沉石。
“我和你們不一樣,既然跟着我,哪怕是奴隸,我也願意先給出一點報酬。”少年認真地說:“噓。”
他伸出手,嘎吱嘎吱,咔咔嚓嚓,像皮肉被掀起的聲音,像鈎連被扯斷,一條生着多足,披着甲片的蟲子,一種被具現化的象征,從他的後脖頸那裡被抽拉出來。
他把擰來擰去的蜈蚣打成結,然後猛地扯斷,圭多頓感輕松,疾病被治愈了。
見多識廣的煉金術士翕動嘴唇,他從豐富繁多的記憶中尋找,經書上所言甚多,正典,僞書,他都在生前細細閱讀過,他以防遺落什麼存在于其中的真理。在少年不在乎地把連着殼一起,把蜈蚣嚼碎,他的牙像蛇一樣尖,那種撕咬,咀嚼的聲音就這樣刻入了他的腦海,即使過了多年,也讓煉金術士圭多難以忘懷。
他恍然大悟,眼前的魔鬼法爾法代,恐怕就是書上所記載的,傳說中執掌瘟病的魔鬼。不管怎麼樣,人都會将一種災難對應起一個魔鬼,就像廚師執掌勺子,馬倌執掌缰繩一樣。
他猜的倒是很準确。
不要告訴他們。紅色的眼睛說。在震懾過逐利之人後,他,赫爾澤,維拉杜安,以及中途加入的圭多,繼續踏上漫漫歸途。
他們依舊靠食用野果,啜飲灰色的溪水來維持體力。法爾法代在途中,也稍微摸索清楚了一點他的能力。他能實質性地觸碰“病疫”。對于他而言,那些潰爛、衰敗就像是可以随手從人身上撚起的毒物,他不是用眼睛去看的,這種東西看不到。當然,既然能撚起,就能放回去,像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那樣,把撿來的毒蛇,蠍子,蜈蚣随随便便抛向路人,在尖叫中取樂。
神奇,也充滿了不詳的意味。吞吃蜈蚣讓他感到了飽腹……也許散播會得到更強的力量,但他需要更多的人手,給自己人下毒這件事還是免了。
圭多對無論如何都無法變清澈的水很感興趣,他在和兩個年輕人混熟後,侃侃而談關于創造世界的物質。維拉杜安保持謹慎的看法,赫爾澤倒是很喜歡聽老人講那些她不曾聽過的事物。直到這位沒有劍的騎士忍無可忍:“您講的那些太過叛道離經……”
“哦,現在可不講究那個了,你我現在都是法爾法代大人的仆從。”
沒想到圭多會耍賴的維拉杜安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法爾法代可沒空管他們的一些小争端,他忙着收集圖鑒,用眼睛去丈量土地,這和積極尋找返回城堡的道路不沖突,他覺得,總有一天,這裡也将被标準在地圖上。沒錯,在找到補充能量的方法後,他已經不再迫切,而是能從容地考慮起稍微遠一點的事情了。
隻是,半路上,他們又不慎卷入了另一片遊走林,有了經驗的赫爾澤和維拉杜安都不再慌張,反而是圭多驚呼着:“我需要把這些都記下來。”
這一次,他們跟着食酸蜂找到的是排頭樹,幾棵橡樹,他們手裡依舊沒有斧頭和劍,也沒有火蘭花。赫爾澤撥了撥自己的長發,說:“啊,我有個好主意。”
她的想法最終還是派上了用場。說真的,要是有耐心一些,用石頭磨個石頭斧頭也不是問題,除了太浪費時間。他們挑了最細的那棵橡樹,鑿缺口的時候,法爾法代莫名想起了河狸。
“樹要倒了,站遠一點!”等“砍”得差不多了,維拉杜安喊到。
随着樹幹倒下——好像有什麼東西靜止了一瞬,這下他們沒有再突然掉出去,整個遊走林已經不再遊走,剩下的就是靠自己的雙腳走出來了。
終于,在從森林中鑽出來的那一刻,紅眼睛的魔鬼稍微驚訝了一下——他的城堡就屹立在能夠被肉眼看得到的、遠方的山崖之上,因禍得福,他們居然在誤打誤撞中被遊走林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