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吸氣聲被氣流送進法爾法代的耳朵,于是人們又聽到魔鬼輕飄飄地用不鹹不淡的語氣說:“開玩笑的。”
……您這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啊!
“交給你了,赫爾澤。”
他轉過身,披風随着他行走的步伐而晃動,等候了許久的煉金術士立馬跟了上去。
***
“要我說,那姑娘不一定能勝任這份工作。”老人說。
“機會都是給出來的,你不交給她去做,怎麼知道她不行。”法爾法代漫不經心地說,其實他也有一些隐秘的考量——這關乎人們簽訂契約時的狀态。
人總是會有私心,而魔鬼們有時候也會故意對這種私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留人一線希望,毀滅起來才有意思,因而,在魔鬼的條例裡,會故意設置一些假條款,給人鑽空子的機會。而有多少假條款,既取決于此人對魔鬼的信服程度,也取決于欲望的多寡。
而目前為止,假條款最少的,也就隻有維拉杜安,赫爾澤和圭多三人,圭多要多于其他兩個人,法爾法代認為這應該算某種忠誠度的體現。
還存在抗争的靈魂會淪為笑柄,麻木的靈魂是最好的消耗品,縱使你萬念俱灰,也最終逃不過成為一件趁手工具的宿命。
多少有點惡心了,法爾法代想,如果把這裡看作一場遊戲,那無休止地壓榨靈魂似乎是一項不錯的速通方法。
……哼。他在心裡笑了笑,還沒等繼續思考,老人将他從思緒中喚回。
“這裡是整理出來的書寫工具。”
在繕寫室,圭多将他的成果展現了出來。他找到了一些紙張,抄本,還有羽毛筆,水墨瓶和刮刀,剛好夠組成一份辦公用品的。法爾法代挑剔地看了一眼,突然,他拎起其中一份紙張,問:“你看得出來這是什麼材料嗎?”
圭多上手摸了一下:“羊皮紙?”
“不,這張——”他從其中掏出一張顔色暗淡一點的:“是瘋牛的皮做成的,而這張的材料,是人皮。”
“人皮?”
“不錯,人有肉之軀,也有靈之軀,眼下的你們就是靈之軀,和肉之軀有所不同,靈之軀沒那麼容易消亡。”
于是人皮也就能被循環利用了。
圭多接受這個說法。
“那靈之軀可以再次消亡嗎?”他問:“若是可以,那靈魂之中潛藏的那些智慧,記憶,将到哪裡去?冥土是否确實是分層級的?還是說,湮滅之後就完全不複存在?若是不能……”
“這個嘛,也許哪天你就知道了。”法爾法代狡猾地避開了這個問題。還是那句話,這事吧他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在圭多看來,這位小主人看來是不準備輕易托出一切。
“先來規劃一下吧。”法爾法代把那張人皮紙放到一旁,拿起其中一個本子。他拉開椅子坐下,羽毛筆在他的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圭多,你認為,我們現在還缺少些什麼?”
“長期看來,您缺少奴仆。”圭多口齒清晰地說:“短期的話,您需要開辟一部分日常區域……這點已經在進行中了,接着,您需要找人墾荒,圍繞城堡建立村莊,重新劃分稅制,最好把瞭望塔修一修,加強防禦工事……”
圭多滔滔不絕,他見過世面,為了追逐那點少得可憐的真理遊曆過各地;他不曾真正的輔佐過君王,但也能總結一些制度的優劣。
他提供完建議後,靜靜地候在一旁,等待決裁。法爾法代隻是沉思片刻,便在攤開的本子上寫下一個詞——
【曆法】
“這是什麼語言?”圭多感興趣地問:“我還從未見過。”
法爾法代完全是憑借習慣書寫,他聞言,低頭去看了一眼那串字符,沒有棱角,線條交錯,這是魔鬼之間才通用的戈迪字母。
……一旦開始了注視,你就很難控制自己不去凝望它……圭多灰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了癡迷,就好像那不是一串簡簡單單的神秘文字,而是一種存在于紙面的竊竊私語……
字符回望着他,然後突然蠕動起來,沖他笑了一下。
法爾法代猛然把書頁一合,厲聲喝道:“圭多·斯圖裡亞!”
煉金術士赫然驚醒。冷汗從他的斑白的鬓角落下,他整個人就這樣呆滞着,宛若一場劫後餘生。
“這是魔鬼語。”
少年把那一頁紙撕下,“不要長時間盯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