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天巨木下,灼熱的氣息一下子暗了,從蠢蠢欲動變成了貓兒打呼那樣輕微,考慮到确實有一隻貓兒正縮在鬥篷裡,克拉斯有時候會伸爪子,隔空撓幾下,本來呢,它也許想繼續睡覺,卻被法爾法代一把抱了起來,開始查看那些消耗的和增加的。
密封在罐子裡的火蘭花還剩下不少,還有那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兒,比如被剝下來的兔子皮,在生長在野外,卻沒在植物園裡見到的野草,還有路上撿到的不知什麼動物的獠牙。在枝葉散播着如流言蜚語般怪異的摩擦聲時,他取出一卷樹皮攤在腿上,開始書寫。
這是法爾法代要求維拉杜安從苦宮樹,一種通體漆黑——這這鬼地方似乎什麼東西都是黑的——的樹上剝下來的皮,這東西剝下來,摸着很像木片,但柔軟,再配合上白色松果磨成的粉末,就約等于一份野外寫作工具了。
圭多一定很喜歡,黑紙白字,牛皮紙到底還是太珍貴了,做什麼都不方便。
他突然想到,他是否應該做一份類似印刷術的工具……算了,回去再看看吧。
法爾法代和維拉杜安一路走一路畫地圖,法爾法代其實不太會這個,不過他交給了騎士後來的一些速記方法,這令維拉杜安大為贊歎,每次他的話說到一半,就會被少年強硬而冷漠地轉移話題:“你沒事幹了嗎?與其說這個,還不如早點把事做完。”
維拉杜安隻好稱是。
他以為是魔鬼不喜歡無用的奉承,實際上是法爾法代不太受得了古代人的吹捧詞彙,太尴尬了。他揉着貓,面無表情地考慮要不要之後完全取締古代彩虹屁。
第二天,他們被轟隆的、坍塌一樣的聲音吵醒,不知何時起,成千上萬的鳥兒就聚集在了樹枝上,而後這些鳥振翅而飛,嘩啦一下,枝繁葉茂的樹在簌簌聲中化為了孤零零的枝幹。原來那些樹葉就是鳥——這讓人一下子就理解了這棵孤樹的本質,正是因為歸樹為葉,離樹為鳥,自行尋找養分的怪異葉鳥還能夠回來反哺母樹,因此它才有站在這荒野中的勇氣,那是一種壯觀的出行,黃綠交織成的舞曲,和碎片一樣的鳥鳴,成千上萬,一下子淹沒了人的視野。
法爾法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遠眺着鳥兒離去,突然間,他笑了一下,但很明顯不是因為鳥群,他扶着額頭,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你想回去了嗎?”
奇怪的問題。維拉杜安想,根據多日來的相處,法爾法代言出必行,而且——作為君主來說,甚至是個不錯的人選,會采納建議,也能很快做出判決,他們的目的不是出來找麥種嗎?領主并不像那種因為顧及一些情感問題而半途而廢的人。
這才過了差不多五天。
這是試探?維拉杜安一下子犯了難,他按照正常的思維回答:“我沒有任何意見,一切遵從您的旨意。”
他也不想這麼快回去的。
法爾法代默默在心底歎了口氣——按正常走向,應該是他和維拉杜安曆經千辛萬苦找到麥種打道回府才對,結果剛才看鳥的時候,他心底猛地一跳,一條信息緩緩從心湖中浮出。
——家裡頭大概是出了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問題,大概等同于今天領主不在家,于是有人開始懈怠并挑事。
仔細想想有點添堵,即使從理性上來說,必然會有不忠誠的人,但這麼快暴露問題,是法爾法代沒想到的。他更傾向于這是一次偶發的事件所産生的連鎖反應。是因為鐵匠嗎?還是……法爾法代捏了一下克拉斯,現在就看要不要回去了——
說實話,即使選擇不回去,那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在意識到管理員可以踢人後,他的授權足夠赫爾澤和圭多進行管理,至于其他的……
他皺了一下眉頭,很快恢複,然後匆匆忙忙下令道。
“繼續前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