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爾法代心心念念的工匠沒增加幾個,倒是圭多那邊有了新的幫手。近日,這裡又迎來了一位能夠和書本打交道的新人,他自封是遊吟詩人,維拉杜安一眼就看破了這浪蕩兒表皮下的真相。
“他應當是個貴族。”維拉杜安說:“雖然來到這裡的人,不論生前是貧窮亦或富貴,都隻能有一襲麻衣可穿,但我想我還沒瞎到那種程度。”他用彬彬有禮的口吻評價道。
這不太禮貌。
至少對于還沒來得及開展自己的把戲的——佩斯弗裡埃來說是這樣的。
“等等,你怎麼敢假定——”
“哦,既然這樣,你就去藏書館幹活吧。”法爾法代說,他伸出手,契約就這樣落在了他的手中:“佩斯弗裡埃·薩班·海尼斯……”
“薩班是貴族稱謂,通常,這是個介詞,以表示‘來自’,也就是說,這位是來自海尼斯的佩斯弗裡埃。”圭多慢悠悠地插了一句話,他可見得太多了:“怎麼?又是個放着繼承權不要,跑出來當流浪漢的纨绔?你是追逐着哪個小姐的裙擺跑出家門的?還是為了所謂的自由?”
佩斯弗裡埃漲紅了臉,他想辯解兩句,圭多才不聽他什麼理由呢,地上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有人一起打理藏書館啦!
恨不得馬上把這攤子事轉手給别人然後開展新事業的圭多喜笑顔開,他準備回去就起草一個申請打開煉金室的報告,他迫不及待地去擁抱那些久違的儀器和草藥。
排在佩斯弗裡埃後面的還有一對母子,母親老邁,兒子倒年輕力壯,法爾法代逐一審視着那些生平——也不是越年輕的人生平就越單薄,一輩子就活在一個地方的家夥到底是沒有那些四處遊曆之人過得精彩。
我能看到的信息越來越多了。法爾法代想。
這不算好也不算壞,在之前,他并不是每天都需要過目契約,所以仔細看看也無妨,而最近,刷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即使他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也要看一看哪些人适合安排在哪。誰叫他們明面上的關系依舊是“主人”和“仆從”,不是現代意義的雇傭制。
結束工作後,法爾法代趁着四下無人,抻了抻手。
今天的天氣不錯——當然,在一片灰茫的世界裡,好像哪一天都沒區别,在人意識到陽光已經是過去的生活——活着也是遙遠的夢想之時,也許内心多少會感到一陣刺痛。
一部分人運氣很好,掉到了城堡周圍,很快就被撿了回來,另一撥運氣不太好,經曆了點痛苦才被痛哭流涕地撿回來——接着在飯點被鵝怪,還有他挑選的幾位助手的精湛廚藝征服,于是痛苦成了一張半挂在臉上的,要掉不掉的面具,每次法爾法代都覺得驚奇,他不動聲色地站在後邊,看着這些人邊吃邊哭。
安瑟瑞努斯還認為是他做的飯太美味了(說實話,美味也是真的),更加賣力地研究菜譜,而目前跟在他身邊的學徒有兩位,愛瑟爾和艾丹。這麼說吧,生前會做飯女人城堡裡有不少,男人也有那麼一兩位,隻有這兩人得到了鵝怪的肯定,他堅信二人在廚藝上有天賦,雖然愛瑟爾總是帶着一副夢遊的神情,輾轉在蒸騰的白氣中間,艾丹畏畏縮縮,連生火都小心翼翼。
不經常吃正常飯的法爾法代沒什麼意見,擡手就把這兩人批了過去。
也不怪阿達姆在背後偷偷說他像個專門蓋章的。
“領主不應該出去打獵騎馬享受人生嗎?”
“……哪來的馬?”這是赫爾澤。
“打什麼獵?去遊走林裡獵兔子?”這是維拉杜安。
他張了張嘴,然後閉上。
今天是整體掃除的日子,在把沒用的破爛和垃圾清掃出去後,整個古堡愈發古樸,也愈發空曠,不論是清潔還是清潔後的維持都是不易的。對于有些人而言,擦洗的時候,你能暫時把心靈當做一隻鳥兒,任它們偷偷地從水桶中低低飛走,不知所蹤。彈走不是因荒蕪,而是因生活産生的細屑,鏟走壁爐裡的灰塵,洗滌衣物。按照規定,清潔日的下午可以放半天假,讓人們去幹點自己想幹的。
剛開始,法爾法代還覺得這半天假還挺好的——讓大家休整一下,他特意觀察過,平日裡女人們喜歡聚在後廚和膳廳的爐火邊閑聊,男人們更愛在閑置的牲畜廄裡支起椅子,喝點鵝怪煮的湯什麼的。在物資逐漸充足的時候,你去央求鵝怪煮點什麼,他是非常樂意的,隻要兩句贊美就能換來這個。不過,由于糧食還是比較緊張,他拒絕為任何人提供酒水,他甚至把酒窖都給鎖了。
隻是很快,法爾法代就覺得不對勁起來——如果說圭多會用空閑時間鑽研一下書本,經常被他使喚來使喚去的維拉杜安會利用空閑時間睡覺,阿達姆這混蛋喜歡在空閑時候找樂子……
其他人呢?在匮乏的、連太陽都曬不到的世界,郁郁寡歡的情緒太容易蔓延了。就連糾紛也好像跟容易放大,不知怎麼搞的,有人開始背地裡搞起了賭博,被維拉杜安逮了幾次。小賭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很多人似乎有那個沉迷下去的趨勢——
“有酒會好一點。”阿達姆提議。
“你可以睡覺,夢裡什麼都有。”法爾法代冷酷地回答。
法爾法代特意去問了赫爾澤,黑發女人停下了手頭正在紡的布,她很想站起來回答,被法爾法代制止了:“你幹你的活。”
“您是問玩樂方面?”她現在面對法爾法代已經不再那麼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