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爾法代揮揮手:“……你們先去吧,這裡有我。”
知道他确實有那個本事輕松鬧翻一頭野獸的阿達姆拉起帽子,懶洋洋地回過頭:“您可得小心偷油賊啊。”
法爾法代連賞對方一句“快滾”都欠奉,他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燙茶,待他們出去後,開始左右看看這陋棚裡的東西,有碎布條,籃子裡裝着幾隻吃飯用的碗,更多的是長柄鐮刀,叉子鋤頭——這些都被放在一輛手推車上,邊上還有一個木箱子,用來放個人物品,對别人的隐私沒什麼興趣的法爾法代将茶杯放在腳邊,他想,這樣傳遞信息的方式還是有點慢了。
盡管迄今為止,沒出過太大的差錯,就當多一層準備吧。白天燃燒野草以炊煙為号,晚上點燃火把以火光為令,是從人類從遠古時期開始就使用的、傳遞信息和發出警報的一種手段,隻是他來自一個近乎将這類手段淘汰得差不多的時代……可有什麼能代替的呢?人類接收信号的視覺、味覺、聽覺……聲音?既然距離不遠,那放置一面鑼鼓有可能嗎?不,也許傳不到……
他就這樣定定地坐在原地,火苗被一陣冷風壓得彎下腰,差點燎到他的衣角,而少年滿不在乎地沉浸在思緒裡,等火苗立起身子,外出的人還沒有半點歸來的迹象,他還是巋然不動,好像也沒有準備去瞭望塔上看一眼的準備。
他睜着眼睛,就像他的眼睑天生就不會往下落似的,在一個噩夢一樣的夜,扮演一個噩夢中才會出現的主人翁,他會覺得這差事得心應手嗎?還是會認為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哒哒、哒哒。
含蓄的,謹慎的,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将這一副毛氈畫的某個部分往相反的方向撥去,于是那裡就凸起了一個陰影,微妙地往前移動……
原本心不在焉的人依舊靜默——一隻蜘蛛爬過他的臉龐,踩過他睜着的眼睛,跳到地上,下一秒,法爾法代敏捷地往旁邊連續滾了好幾下,而攜着病菌的毒物已經咬傷了那不速之客!
太要命了。
一陣慌亂和嘶吼中,他還差點被踩到,無形之物的正體此時已經現出了真身——
“變色牛……嘶,這名字可太怪了。”
變色牛,一種野牛,在綠霧季節存在遷徙活動,就像它的名字那樣……變色牛的皮膚會根據環境來調整顔色,且比變色龍還要高明——它在靜态裡,可以做到完完全全地融入周遭環境,不過,畢竟“變色”和“透明”是兩個概念,移動時,它的僞裝難免會遭到破壞,為了不緻使僞裝失效,它便養成了一副慢吞吞的性格……移動速度是緩慢的,性情也是……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放哨的——不論是站在瞭望塔上,還是幹脆就呆在棚子裡的人都找不到一丁點兒偷油賊的蹤迹,本來,大家都打算要不然辛苦一點,白天拎着桶來幹活,晚上拎着桶回城堡算了。
沒過多久,阿達姆和烏裡亞急匆匆地趕了回來——棚子就在田邊上,但凡有什麼大動靜,他們那邊完全能注意得到。
“喂,您沒事呢吧!”阿達姆進門就如臨大敵,他手裡還拎着一根不知道哪來的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從地上爬起來,目前正在給衣服拍灰的法爾法代拎到身後。
“……你是怎麼做到用着敬語還能那麼不禮貌的。”
法爾法代忍不住說道,說實話,他真的不喜歡被人拎起來!
“那、那是個什麼!”烏裡亞緊張道。
“哦……你認不出來?”法爾法代擡了擡下巴,大家這時候能看清了,那是一頭已經解除僞裝,且跪倒在地的獸類。
“這是……牛?”
當一種東西看起來像牛,叫起來像牛,領主也承認它是牛的時候……
“牛還能偷油吃?”阿達姆繞着那頭已經昏過去的牛,啧啧稱奇:“還沒見過這種事呢。”
“應該也有加了花草進去調色的原因。”法爾法代分析道:“還在生長期的刺猬麥有自己的防禦機制……而這種牛為了避開與其他食草動物的競争,會專門吃那些毒花……”
像加植物染料調色這種小事,法爾法代一直都秉持着“他們高興就好”的态度,放手讓他們去做。駝鹿油本身的覆蓋力度很強,木匠們做過幾次實驗——按照書上的配方,駝鹿油在加上一種喇叭苋,放置三天後,會結塊,這時候再加水攪拌,讓它重新變回濃稠的膏體,這就成了真正能運用于建築的防水原料,而且,這種原料是可以不斷稀釋使用的。
照木匠的經驗來看,稀釋後的駝鹿油塗料僅刷一道并不足以形成保護性的薄膜,所以得刷兩道,算下來耗費的成本也不算太多,第二道開始,油就滲透到了木頭裡,不過,由于駝鹿油本身呈暗灰色,所以不論是何等豔麗的花朵,在混入那一盆油膏後,色彩也會随之黯淡。
為了提亮顔色,建築組的那群人試圖用量大管飽的方式可勁往裡加,都快把附近有顔色的花薅光了,差點去薅城堡園子裡的——當然,這部分人無一例外,都被鵝怪給叨了。
大概連牛也想不到,為了那點顔色,人能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也不知道這頭牛是怎麼溜達到這邊來的,它找不到慣吃的花,卻聞到了有着異香的油膏,就幹脆循着本能來偷吃了。
思及至此,法爾法代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些花的香氣不會有毒吧?放在城堡裡的那部分是他親自篩過的,而這裡的……真是鬼曉得他們都用了些什麼材料了。等蓋完房子刷完塗層,是不是還得通一陣子風?這算什麼,冥界甲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