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姑娘回到老宅時,四處已聲響湮滅。僅花草間隐約有蟄居的蟲鳴。
老太太早早地張羅好她們的房間,自己先行歇息了。
李琢看了眼站在樓梯上的哥哥,心虛地打招呼。嗯,回程路上她剛義正言辭表示,關鍵時刻一定大義滅親。
李執見琢子溜得飛快,正摸不到頭腦。卻見吳優在院中仰頭打量他,并不上來。
二樓的卧房已經提前備好床褥,那還是李執小時候的房間。如今幡然一新,已成家的夫妻自然而然是要睡一間的。
李執伏在圍欄上,等人過來。木質樓梯踩上去有輕微的吱呀聲,像喑啞的絮語在暗夜中娓娓展開,卻隻斷在拐角處。
懸挂着雕花的燈籠随風晃動,光線影影綽綽。吳優穿過矮牆遠眺,趴着看遠處河道上拱橋的殘影。不到兩小時的車程,對比上海,這邊的時間仿佛慢下來。
李執也覺得此刻如此寂靜,以及凝滞,終于決定走到她身旁。消聲耳語:“有什麼需求趕緊提。”
内心的那點赧然洩露,吳優面上卻帶點挑釁:“你待客不會察言觀色啊。”
她有約法三章,不信他能不要臉、說話不算話。
李執被她氣樂了,無奈地搖頭。
風吹過院子裡的花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秋天殘留的枯葉在冬日瑟縮。
夜裡她的毛線外套不隔風,抱了抱肩,李執走了過來。
“客房早就幫你備好了,睡覺空調開高一點,這邊不比高層公寓的地暖足。”
完事指尖又在她肩頭上敲了敲:“早點睡,你明天不還要去工廠呢?”
吳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既不想回客房休息,也不想直接進他房間。
白天李執說,他本沒有想過結婚。吳優也記得,起初他很排斥假結婚。
那麼兩人算什麼呢?
水鄉的天際線低矮,晴天裡星光直沒入原野盡頭。
李執取了琢子的相機,倚在一旁翻看。
他出生于此、成長于此,景緻并不新鮮。流水迢迢、人群湧動,他看到她蹲在金光閃閃的銀杏樹下,背後的鐵花四散飛揚。
她單手托腮,眸子專注地緊盯着指尖,另一隻手拈着串紅繩。看不清下面的挂件,但一定很可愛吧。
因為她居然笑了,唇角翹起,像春日招搖的花枝。
李執輸入密碼、連上wifi,把照片傳到手機上。兩人隔着幾米站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居然有種隐秘的緊張。
好歹她走過來的時候,照片已經傳完。
“在做什麼?”
“你買的什麼,怎麼沒見到?”
兩人同時開口,李執戳了下照片裡的挂件。
吳優突然滞住:“随手買的……順手挂你車上了。”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自然。
李執打開車門,沒發動車子。探進去半個身體,隻用手機照明。
吳優選了塊金絲楠木枯木老料,無油無漆,泛着原真的本色。非遺藝人在她注視下,一筆筆現雕出五層蓮花。她又選了枚和田玉平安扣,瑩白透亮。紅色結繩串聯起來,靜靜懸在那裡。
手心托起輕撫,很小巧的一串。放下又來回搖擺,攪動手機照出的光柱,
他仰頭往二樓看,視線穿過前擋風玻璃,不期然觸到天邊的上玄月……
再上樓時突覺腳步重了些,吳優在樓梯口看他,沒話找話:“你車子之前怎麼不挂東西?”
“我不信這些,你信?”
“我也不信。”
是呀,吳優怎麼會信什麼祈福許願。她隻不過是聽手藝人念叨了半晌非遺傳承,民俗文化。自覺收獲滿滿,需要消費支持一下。大約相當于“知識付費”?
一前一後的兩人,李執順手熄了廊下的燈籠,光線黯淡下來,顯得月色愈加清白。
他往前一步,從背後擁住了吳優。
“别去客房睡了。”他終于違反約定,主動了一次。
“為什麼?”
“冷。”
吳優噗呲笑了,真也是嘴挺硬的男人。
正想曲肘推開他,溫熱的嘴唇卻突然貼上她脖.頸。如樹影掃過窗棂,帶着讨好的意味。
“今晚是不是對你意義非凡?”吳優的心軟了下來。
李執說他七歲離開這裡,用了二十年才回來。他說了兒時的夢想,或者說是承諾。
在黯淡而沒有光亮的日子裡,那枚戒指意味着他對家人的責任。
更多的殘忍血腥他沒辦法開口向她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