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一連串不絕于耳的笑聲彷佛上了喇叭,湊在薛見微的耳旁笑得直發顫,震得她雙耳嗡嗡作響。薛見微不免怨氣沖天,好說歹說才送走了侍燈司的大佛們,又來了一尊。
薛見微忍無可忍,“你走,你現在就走!”
李昇背着手彎腰一探,“哈哈哈,你現在的樣子好像我上月獵的一隻斷了蹄子的鹿,幹巴巴瞪着我生氣卻束手無策,怎得?你還想從榻上沖下來頂我一下?”
薛見微深吸一口氣,“笑話看完了,可以走了麼?”
“不夠不夠,這才哪兒到哪兒!”李昇又開始在薛見微這一方天地轉悠,“北春坊也不過爾爾麼,你說你一個小小女吏能把自己傷成這樣也是詹事府一大奇聞,依我看還不如在侍燈司快活,要不要我在楊司使面前幫你說兩句好話?縱使犯了天大的錯,受了這一茬罪隻當認罰了。”
薛見微眼眸一點,尚未開口,李昇心領神會點點頭,“莫要生氣,我調侃兩句,不說不說,誰不知侍燈司曆來隻聽皇帝親令,萬一傳到父皇耳邊成了我結黨營私幹涉朝政那可罪過了,近些日子朝堂本就不算安甯,我躲還來不及,也就今兒父皇召見我,我才得空來看你一眼,年後且有的忙碌呢。”
東宮空缺,餘下的隻有慶王李暄與淮王李昇,眼下聖意難定,李昇當然要潔身自好,免得攪入這潭渾水。
薛見微不屑,“能忙什麼?又忙你的花?”
“你在北春坊居然什麼風聲也沒聽到?這事還是你們北春坊出的頭。”
李昇震驚的表情讓薛見微心頭一沉,“何事?”
“北春坊之前不是上奏借了一批翰林院的庶吉士給安王修傳麼,安王府的開銷對不上賬,他們查出來的貓膩,沒有人敢接這爛攤子,這一批庶吉士本在宮中就未分配職位,天不怕地不怕索性聯名參了一本,狀告安王中飽私囊私授官員買賣戶籍。”
“父皇聽了勃然大怒,此前實施科舉新政就是為了分衡南北入仕名額,特地設立南北兩卷,許多人借此渾水摸魚賣掉南方戶籍,買入北方戶籍參加科考,既享受了南方五大書院的教育資源又得了北卷的便宜,你知道一個戶籍名額這幫黑心的賣了多少?”李昇說着張開五根手指。
薛見微佯裝漫不經心的應道:“五百兩?”
“五千!五千兩雪花銀!一個人就是五千兩,大荀一年的稅收才多少銀子,這幫蛀蟲湊夠了銀兩濫竽充數進了朝堂必然要想盡一切辦法将損失全部收回來,現在是父皇還沒有明查,今兒隻說等大家過個安穩年再徹查此事。”
不應該,安王薨逝之前薛見微已将明晰的名單呈給了楊慎良,誰知李旸驟然溺水而亡,死者為大,楊慎良說明陛下打算按下不表,可現下李昇的意思還要等候年後再徹查,一波三折是在等什麼呢?
薛見微又問道:“這些庶吉士是不能直接上奏陛下的,折子是誰遞上去的?”
李昇撓了撓頭,回憶了片刻,“好像是翰林院的學士......叫什麼來着?”
“于仕傑?”
“于仕傑我怎會不記得,他當年的《清誅賊臣書》名聲赫赫誰不會誦讀兩句,他如今是督察院禦史,并不在翰林院。”
李昇猛然一拍桌子,“我想起來了,那人叫姚筠,你認得麼?之前聽他說,他曾有個弟弟在詹事府犯了錯被貶出去,前些日子才調回來。”
薛見微在腦海中搜索一遍,自己相識之人中并無姚姓人士,她想了想,朝窗外望了一眼見無旁人,朝李昇使了個眼色,“此事水深,你千萬不要摻和進去,現在局勢不明,你若一味出頭,難保......”
剩下的不用薛見微說明,李昇也明白,既然和光帝已經寬限了時間,最起碼要等到正月十五以後才會開始徹查,說是要讓大家好好過年,不過是多了一些亡羊補牢的機會,是人是鬼正月裡才能再見分曉。
李昇站起身子,掏出一個錦盒,“一日一顆,保管你進了鬼門關也能撈回來。”
他将案幾上聞淵他們拿來的藥材補品一把橫打推開,“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少吃,我這靈丹妙藥一顆既夠!”
薛見微扯動嘴角,戲谑道:“說什麼大話從鬼門關撈人,我怕吃了你的藥直接去陰曹報道,連奈何橋也不必過。”
“小人之心了啊!”李昇不再鬥嘴,将藥瓶放下拂袖離去,走至門口,忽而轉過身玩世不恭道:“說真的,還想不想回侍燈司?”
“不想。”薛見微擠出一副勤學好問的表情,“來到北春坊讓我受益匪淺,猶如醍醐灌頂......”
李昇笑了一下,“侍燈司不願意,要不...我去請個旨意跟我回淮王府?”
聞聲,薛見微隻怕笑比哭還難看,“請我去給你當花奴做苦力麼?你想得挺美!”
“可不是嘛,我整片園子正愁沒有苦力施肥呢!”李昇一揚手,“好生養着,下次見面手可要好利索了,來給我搬花!”
“遵命。”薛見微欠身行了個禮,等李昇離去,才悄聲吐出後兩個字,“才怪!”
李昇出了門,正好瞥見門口一行動緩慢的背影,他立即警覺地大呵一聲,“什麼人!”
那人轉過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禮,“拜見淮王殿下,卑職乃北春坊校書令承免。”
李昇仰起頭厲聲道:“你不是王兄的伴讀麼?父皇居然留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