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铮铮,夾雜着嘶喊聲、哀鳴聲,被一堵宮門圈住去路,隻能沿着高聳的宮牆騰空而升劃破寂靜的長夜。
薛見微一揚手,身後的兩隊人上前用鐵柱撞開緊閉的大門,暗紅色的兩扇大門被燈火映成血色,乍一看很是駭人。門扉輕啟,一張鮮血淋漓陌生的臉龐從門縫中擠出來,那人半跪在地,懷裡包裹着一軟爛如泥的長物,一手撐在直插入地的長刀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般擋在門檻之前。
薛見微耳邊嗡嗡聲響,旁的什麼也聽不見,隻覺得喉嚨發幹發緊,她張開口掙紮着發不出聲,片刻的呼嘯長鳴振聾發聩,身後的人已經比她更快搶先喊了出來,“聞掌燈!”
她攤手囫囵抹開這張陌生的面容上的血污,熟悉的五官逐漸清晰,薛見微緩了一息,“聞淵!聞淵?”
聞淵的睫毛扇動,他使盡全身力氣躬起身子,薛見微這才發覺他竭力保護在懷中的,是奄奄一息的曲霁明。
來時曲霁明一身紅裝,此刻被鮮血污泥浸染變成了烏黑一團,瘦瘦小小的像一隻穿山甲窩成一團蜷在聞淵的懷裡。
印象中從來不曾見過曲霁明這樣脆弱的時候,明明她言笑晏晏的樣子還在眼前,頃刻之間便這樣氣若遊絲了無生氣。
聞淵用膝蓋托起曲霁明的腦袋,盡力讓自己語氣平和一些,“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沒氣了。”
一個能夜寐墳場,百無禁忌同屍體打交道的人,此刻卻不敢伸手探一探鼻息。
薛見微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臉上,尖銳的疼痛讓她清醒了些許,她顫顫巍巍伸出手指湊近曲霁明的鼻尖,斷斷續續的熱氣噴在手上。
薛見微喜出望外,“還有氣!沒死!霁明還活着!”
“...活...”
“什麼?”薛見微将頭貼近曲霁明的嘴邊,“你慢點說。”
曲霁明緊閉雙眼,“替我...好好...活下去....”她伸長手臂有氣無力地攥緊聞淵的衣領,梗着脖子靠近聞淵的下巴,戲谑起來,“我偏不答應你....…你休想牽挂....”
似乎光說完這句話便耗盡了曲霁明所有的氣力,她将将擡起來的手臂猶如山崩轟然倒下,狠狠跌進泥水裡砸起一灘水花。
薛見微的手指甚至還來不及從曲霁明的鼻尖抽開,那一縷熱氣霎時間蕩然無存。她試圖用力攬起曲霁明,卻發覺自己雙臂僵硬沉重動彈不得,薛見微張了張口,想要将胸口撕心裂肺的鈍痛呼喊出來,卻隻有喑啞嗚咽的氣聲。
花前連袂一場,斷腸人獨守冷空庭。陰冷的月華傾灑在一地血污上,兩行清淚潸然落下,絲絲縷縷點點滴滴濺起漣漪。
宮牆之上弓箭攻勢驟猛,好似一場急雨密不透風籠罩住夾道中央所剩無幾的殘兵,須臾,這一場勝負已分,隻有李暄靠在宮燈前撐着一口氣不肯倒下。
承免半個身子隐在高牆的夜色之中,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
他側過頭朝身邊的人低語,“聞淵重傷,曲霁明已死,你派個傷兵給曲太醫通傳一聲,做得慘烈些賣他個人情,喪女之痛更要抓住機會雪中送炭,日後必定大有裨益,李暄已是強弩之末不可操之過急,留個話口帶到陛下面前,接下來禮部的梁衡可以出場了。”
“大人真有先見之明,您之前通知慶王乾元門易攻,他們入宮正好與前去捉人的侍燈司撞上,幾位掌燈為了陛下安危,定然會親自上陣,咱們姗姗來遲,擔了增援的名頭,又趁侍燈司大亂奪下這場功勞,可謂一箭雙雕!”秦烽語氣輕快不少,他行了一禮轉身退下,卻被承免叫住。
從高處俯瞰,隻能依稀辨認出薛見微僵硬的背影,承免又道:“叫于仕傑在陛下面前多着墨些給薛見微,今日大獲全勝,薛掌燈功不可沒。”
秦烽斟酌了片刻,悄聲道:“聽下邊人彙報,薛見微好像失聲了。”
承免搭在牆邊的手指驟然緊縮,死死摳住冰冷的磚石,複而伸展開來,不動聲色道:“知道了,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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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一聲獰笑伴随着風雨雷電劈開一片混沌,兆和殿燈火通明,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大臣守候在殿外,李鼎居高臨下穩坐龍椅之上,李暄披頭散發跪在大殿前,他笑意盈盈,“父皇,給兒臣一個痛快吧!”
李鼎怒道:“來人,替慶王束發!看看你這般蓬頭垢面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