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獨屬于兩人的天平之上,李承冕率先放上一枚“燎陽之子”作為砝碼,天平一端失衡,薛見微這一側被高高翹起架空。
這是一個絕妙的洽談時機。
在李承冕不再以“朕”的身份自居時,薛見微便搶占了一部分先機。
她是這麼想的,張口卻變成,“重建侍燈司,聞淵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李承冕點破重中之重,“待燈司不可選用閹人。”
“那你也可以效仿先帝,重新招攬人才。”
李承冕擡眸望着薛見微不語。
是了,他确實是重新招攬了新的人才,這個人才就是眼前的自己。
一個看起來不曾沾染朝堂的人,首先可以确保她不曾效忠于任何人,這樣一個身手不錯的人用起來應該也頗為放心。
薛見微決定換個方法,“明君無需依靠侍燈司,這天下也可以海晏河清。”
“我非明君。”李承冕定定望着薛見微,“酬勞不是問題,我可以讓薛禾去國子監聽學,你還有什麼後顧之憂?”
薛見微眼眸一點桌上的黃紙,李承冕沿着她的視線偏過頭,“彭為燎陽國姓,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李承冕的視線化作密不透風的網,将薛見微死死框住,她目光掃過李承冕脖間的傷疤,薛見微躲避不得,“我以為你會換種方式威脅我。”
李承冕笑意不減,“比如?”
“比如,抗旨不尊誅殺九族。”
李承冕轉過身子将桌上的黃紙收起來,漫不經心道:“雙親皆過世,夫不詳,除了一個孩子,還能湊夠九族麼?”
他既然要招攬自己重建侍燈司,必然要将底細打探個清楚,眼下李承冕所掌握的信息給薛見微吃了一顆定心丸。
看來他知道的并不算多,倒讓薛見微心中略微訝然。
許是衣領蹭到了傷口,李承冕眉頭一擰,忍不住“嘶”一聲。聲音極小,幾乎是微不可察的氣音。
薛見微鬼使神差地松口,“此事過重,我需要同薛禾商量。”
似乎在李承冕的意料之中,““好,佳音值得靜候。何時?”
“過幾日我來答複你。”
李承冕點頭,“希望是個好消息,不枉費我辛苦一番。”
薛見微行了一禮退下,行至北苑的門口忽然想到方才她進來時,正好與出門的太醫相遇,她心中明清,薛禾驟然蘇醒,不是神明庇佑,也不是薛禾福澤深厚。
下毒的是他,解毒的也是他。
不知他們三人前世的宿怨有多深重,以至于這輩子要牽連至此。
出了北苑的大門,她徑直朝積雲觀趕去,想來當日竟讓自己看走了眼,平平無奇的鋪子竟大有卧虎藏龍的陣仗。
依舊是破敗不堪的門闆半開,籠罩着一層暮氣。
薛見微揚手掀開漿洗得快成一團破布的簾子,一如之前她同李昇來時一樣,屋子裡并沒有人。
“老闆在麼?可有人麼?”
這次出來迎接的不是阿钿,而是陳掌櫃。見了薛見微,陳掌櫃沒什麼好臉色,“不賒賬不講價,價格都在牆上寫着。旁的一概不知。”
“黃紙怎麼賣?”
“牆上寫着十文錢一沓,你要多少?”陳掌櫃伸長手臂指向角落,“若是出殡用,那邊的要貴五文。”
薛見微搖頭,“我要長一些的黃紙。”
“多長?”
她展開雙臂,比劃了一下,“能從屋檐挂上墜到地下的黃紙。”
顯然,陳掌櫃認為薛見微上門來找事,“我家沒有,你另尋他處吧。”
見陳掌櫃有了趕客的意思,薛見微拿起角落裡一沓黃紙,“這種勉強也能用,我在你家買黃紙,掌櫃的可有寫符的業務?”
“不會寫符,可以刻制碑文。”陳掌櫃眼神一點牆上的牌子,“六錢銀子。”
薛見微笑道:“掌櫃的不問寫些什麼,就說不會麼?”
她甩開新得的符紙,“不知是哪位送上門的東西,陳掌櫃應該認得是出自何人之手吧?”
陳掌櫃眯着眼睛看了兩下,面色如常搖搖頭,“沒見過。”
薛見微就勢坐在一角的長椅上,慢條斯理道:“那可真是見了怪了,王府的門房明明見到的就是你家的姑娘。”
陳掌櫃見怪不怪,“娘子要想指鹿為馬,必然有得是辦法,何苦同我這老頭子浪費時間呢?”他朝薛見微一拱手徑直退回後院去了。
欲速則不達,薛見微又坐在原處等候了片刻,想着萬一能碰上阿钿,再細細套上兩句,總能問出點蛛絲馬迹。
不料,薛見微在鋪子裡足足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也不見人進出。她跟着陳掌櫃的步伐,推開小門一看,心口一沉。
原來這鋪子靠着積雲觀而建,外邊一看像是前面的鋪子連着後方的院子,實際上小門一推,徑直到了積雲觀裡。出門便是積雲觀的正殿,繞過大殿是絡繹不絕的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