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薛見微一夜無眠,待得天蒙蒙灰時,她思前想後決定還是要先走一步,體内的藥效經過一晚的輾轉反側揮散得七七八八,她叩開大門時,才絕望的發現門已上鎖。
她又四處探查了一番,并非天蒙蒙灰,而是窗戶被蒙上,屋子裡朝外看是天蒙蒙灰,外面的天光早已大亮。
薛見微瞠目結舌靠在門框上,萬萬不曾想過李承冕會采用這樣幹脆的手段,這下她是插翅也在劫難逃。
她抱着試一試的決心,挑出長劍彎刃在窗棱一挑,一扇窗戶打開,立即有帶刀侍衛湧上來死死守住這一缺口。
薛見微讪讪笑了兩下,“天氣不錯。”她探出頭朝外張望了一陣,極為陌生,根本無法辨認身處何地。守衛見狀貼近一步将她環繞起來,視野受阻什麼也看不到,薛見微又道:“我要見陛下!”那些人應是得了命令,對于薛見微的要求充耳不聞,堅決不與薛見微交談。
當真無計可施?薛見微悻悻而返,往懷裡一摸,她那些瓶瓶罐罐的用來開鎖的熏香小東西空空如也。
該死!一定是昨日,她不曾留神,李承冕乘虛而入将她的東西順走。在瞿州時,李承冕曾見過她用熏香發簪開陳繼廣家中門鎖,該說不說,他的記性當真是好極了。
所以昨夜李承冕便起了将她關押的心思,大不了就是鐐铐一上,她在囚車裡被押送回上京,一人做事一人當好了。這一點薛見微倒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可現在被拘禁在這間屋子裡不見天日又算什麼?她心生怨憤,繞着屋子中間的一張圓桌走來走去,晃動地身影帶動圓桌上的一簇幹癟的燈火跟着跳動起來,成了這件暗室裡唯一的期望。
很快,濃厚的煙氣從窗戶門扇下的縫隙鑽出來,夾雜着薛見微不止的咳嗽聲,守衛的人不敢怠慢,着急忙慌去回禀李承冕。
未幾,李承冕鐵青着快步而來,兩隻眼睛挂着沉沉的青色,顯然也是一夜未眠。
“她極為狡猾,定是陷阱,不必理會。”李承冕冷眼立在門外旁觀,隻見煙霧不見火星,東風偏向北,天氣濕潤,怎會走水。
不消多時,青煙勢衰,屋子裡的咳嗽聲戛然而止。新一陣風起将煙氣吹散開,轉瞬之間,窗明幾淨風和日麗,彷佛方才的走水不過是一場夢,來去匆匆。
隻餘下緊閉門窗的屋子,沉默着矗立在原地與李承冕消極抵抗。
他默了片刻還是吩咐開門,出乎意料的是薛見微并沒有見縫插針,化作一隻輕巧的鳥兒從屋子裡飛出來。
黑漆漆的門敞開縫隙,隻有一片死寂迎接他。
李承冕心頭一震,快步踏進一片暗影裡,薛見微規矩坐在桌前,淚眼朦胧的望着自己。
要說“淚眼”實在是冤枉至極,薛見微被濃煙熏了眼睛,隻能木木地撐開眼皮,讓眼淚洗刷幹淨兩隻眼球,才能勉強好受些。
李承冕喉間哽塞,他花費了力氣張口,不可置信道:“你哭了?”
“我沒有。”
薛見微矢口否認,這才從影影綽綽中辨認出暗影裡樹着的正是李承冕,話音未落,兩股溪流又從眼中滑落,李承冕想也沒想,伸手一接,兩滴熱淚穩穩砸在他的手心,讓他切實地體會什麼叫做滴水石穿,明明隻是輕巧的兩滴淚水,幾乎要将他掌心的血肉砸穿燙化。
他咬牙切齒道:“薛見微,你說你是不是自作自受!”
薛見微壓住心頭的怒火,将兩眼間的酸澀擦拭幹淨,迅速恢複清明,“陛下若要降罪奴婢,也不應該這樣私自關押,按照大荀律例......”
“你同我講律例?你有膽子謀殺大荀的天子,一而再再而三,你就應該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我來告訴你,按照大荀律例,應當株連九族。”
“株連九族?”薛見微擡眸死死盯住李承冕,嘲諷道:“包括丈夫麼?”
李承冕表情一瞬間凝滞,許久未說話。
見狀,薛見微忍不住嗤笑兩聲,“陛下放心,奴婢的雙親、夫君早已去世,隻餘下一可憐的孩兒,您也要趕盡殺絕麼?”
這一句話徹底惹怒李承冕,他徑直上手掐住薛見微的下巴,厲聲道:“你就這麼盼着我死?兆和殿那一劍沒有要了我的命,你失望得很麼?”
适才壓上李承冕一頭的威風一掃而空,薛見微垂眸怯怯道:“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李承冕用力甩開薛見微下巴,“我受過幾分痛楚,定要你全部償還。回到上京之後你也不必再見薛禾,我會将她的戶帖遷出,宗人府已經着手去辦,以後你們再無瓜葛。我想,薛禾并不想有一個罪臣的生母。”
薛見微眉頭一挑,“誰說薛禾是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