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見微!你将我做傻子一樣哄騙戲弄麼?”李承冕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圓桌上,桌上的杯盞受驚随着一跳,連帶着薛見微的心也跟着一躍。
“薛禾生于永甯元年,你我在和光二十六年成親,還需要我再講細緻些麼?薛見微!過去所有的一切我都記起來了,刀刻斧鑿,一清二楚。”李承冕的眼眶發紅,好似被覆上兩片薄薄的桃花。
一如和和光二十七年的那個夜晚,他胸前那朵猩紅的桃花。
“既然你對我無情,為何要來惺惺作态,說什麼要做我的煙火,我本想着是不是你有苦衷,可在瞿州一見,你過得快活極了,前塵往事對你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是麼?那我呢?我算什麼?是你大發慈悲一時興起的玩物,還是配合你逢場作戲的角色?在瞿州時,看着我像個傻子一樣一無所知,你很開心麼?甚至我對薛禾做出......”李承冕陡然收聲,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失态全然咽下。
“你的心一定是鐵鑄的。”李承冕蓋棺定論,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你根本沒有心。”
薛見微随之點頭輕“嗯”一聲,兩隻手臂垂在身側,放棄了所有的掙紮,“你說得對,我确實無情無義,你想如何懲罰我絕不推脫,你對我如何憎恨如何厭惡,我都認罪。隻求你不要牽連無辜,能别像他一樣對薛禾,好麼?你也知道,沒有母親的孩子總歸是辛苦一些的。”
“他。”這一極有默契的字眼,隻能是兩人都不願提及的李鼎。
李承冕一聽她竟将自己與李鼎做比較,頓時氣道:“你也知道沒有父親的孩子,自然要比旁人承受的苦楚更多,可你并沒有為了她着想。”
對,你明知身懷骨肉,卻還要與我如此決絕。
但薛見微卻誤解了李承冕的言下之意,她無奈地扯動嘴角,“我自然知道,我也盡力試過,也不知道是像誰,堅強的很,我也沒有辦法。”
李承冕呆愣了片刻,驚道:“你當真如此無情,連我們的骨血也不願留下?”
沉默,久久的沉默在這一屋子的暗影裡翻江倒海,将兩人挾裹住拖進深淵溺水。
薛見微嘴角的笑意未褪去,“承免,細細想來,有時候還挺懷念咱們在北春坊的日子,隻可惜,那樣的好時光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
“自然是一去不複返了,薛見微,容我提醒一句,你的好日子到頭了。”李承冕丢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侍衛緊随其後将大門上鎖,但這一次,沒有蒙上窗戶。
不知坐了多久,薛見微隻知道一間屋子唯一在移動的,是自己的影子,繞過一圈,最終和夜色融為一體。
她腦子亂糟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隻是兩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紋絲未動。
打破這份沉寂的,是叩擊瓦片的聲響,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頭頂的瓦片被掀開,露出一眼星空,和一張熟悉的面容。
“噓!”那人搶先示意薛見微不要出聲。她凝神聽了聽周遭的動靜,才用氣聲吩咐道:“跟我走。”
薛見微昂首,甚為不解,“你真的叫阿钿麼?”
來人正是瞿州積雲觀旁香火鋪子裡的阿钿,她眨眼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還需要我來一番自我介紹麼?”
“薛美钿。”薛見微輕聲念出她的名字,“你爹呢?”
“不要啰哩巴嗦,跟不跟我走?”興許是因為倒挂在房梁上,薛美钿沒什麼耐心,“叙舊免談,培養感情少來,不走,等你回了上京,可真是死路一條。”
她甩下一條繩子,特地用桐油浸泡過的麻繩無比結實,纏着薛見微飛檐走壁,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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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孤燈伴影。
袁松躬身禀告,面對李承冕事無巨細的發問,即便夜風清冷,他後背上的汗水也不曾幹過,
“不是在淮王府生産?”李承冕眉頭緊鎖,“居無定所是何意。她還種地?之前不是說她有一田莊麼?”
“有田莊不假,但農忙時搭把手也是常有之事。”袁松斟酌了些許,“許是先天不足,薛禾開蒙較常人極晚,她不會說話,薛見微要帶她四處問診,所以也不常居在瞿州。”
薛見微的聲音而耳邊浮現,“她堅強的很,我也沒有辦法。”
李承冕握緊拳頭,指節發白。找回所有的記憶是我之幸,但這些皆會變成你苦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