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碼頭沒什麼遊客,跨過鐵質的踏闆,兩人歡呼着直奔船頭,大海在腳下翻滾,浪花裹挾着鹹濕的氣息歡快地飛濺着,心情随翻湧的風一起起飛,海鷗在空中盤旋,海面上偶爾冒出一些魚群,像是撒歡的孩子,世間的一切動靜都是此刻歡樂的理由。
小島離得并不遠,不到半小時船便已靠岸,一上岸就能感受到濃厚的人文氣息,磚鋪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地通向山頂,島上的植物保留了原始的熱帶風情,一路上隔幾百米會有一間咖啡店、手工作坊等文藝的小店從樹叢中冒出來。
倆人走進一家擺滿了八音盒的咖啡店,一整面牆的櫥窗擺滿了木質的八音盒,安夕趴着看得出神,有跳芭蕾的女孩,有相擁的戀人,也有各種可愛的小動物,雕刻得栩栩如生。一隻白色的小貓拉住了她的眼光,細膩的絨毛都雕刻地的清晰逼真,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萌萌地看向你,安夕忍不住隔着櫥窗摸摸。
另一面牆記錄了每個八音盒雕刻的過程,老闆是一對夫妻,從生意的角度來看不算熱情,來人了會親和地笑笑,示意随便逛,倒也讓人覺得舒适。
許翊辰點了兩杯咖啡,拿着他的相機角角落落地拍着,湊到那隻小貓面前問道:“喜歡啊?”
安夕轉身正好撞上他的眼睛,同樣圓溜溜的,忍不住笑道:“你看像不像你?”
“哪裡像?我是大帥哥,是人類!”
“好的,人類哥。”
......
“要不要一起做一個?”許翊辰突然側頭,濕漉漉的眼睛一臉真誠地問道,這很難拒絕。
咖啡店的裡間就是一間小小的工作室,擺着六張桌子,墊闆、砂紙、雕刻刀等工具整齊的擺放着,老闆娘拿着一摞模闆走了進來,安夕毫不糾結地挑了那隻小白貓,許翊辰翻來翻去最終挑了一個抱着星星躺在月亮上睡覺的小熊。
安夕打趣道:“選這麼‘簡單’的?怎麼不挑個大帥哥?”
“簡單卻又不簡單。”
許翊辰調整了個舒适的坐姿準備胡侃,“你看啊,八音盒多數在夜間打開,月亮代表好夢,星星既能代表好夢也能代表星途燦爛,這寓意是不是很絕!”
“那小熊呢?為什麼是小熊?”
安夕追問。
“因為小熊很珍貴。”
“為什麼小熊很珍貴?”
“因為是小熊。”
“什麼嘛!”
安夕不想再理他,扭過頭拆開工具包,許翊辰搶過唯一鉛筆得瑟地擺擺頭,開始鈎形。
“幼稚鬼!”
看不慣他的得瑟樣拍了下貓頭,“畫快點!”
許翊辰的手不大,和他整體的氣質一緻,手指纖細但看起來有軟軟的肉感,指甲總是修剪得幹幹淨淨,這小屁孩上學時應該很受老師喜歡吧,安夕歪着頭想着。
思緒還未收回,許翊辰以她躲閃不及的速度彈了下腦袋。
“畫完啦,還你。”
安夕吃痛,悲痛欲絕地喊道:“小!屁!孩!”
許翊辰的手工出奇的差,又不想安夕雕刻的比他快,各種花式搗亂,動不動把她的模子搶過來,裝模作樣地說道:“哇,刻得好好!讓我學習學習!”
“還我!”安夕伸手去搶。
那人轉身把模子藏在身後,手裡加速多刻幾刀。
“幼不幼稚!快還我!”安夕掐住他。
“啊疼!還你還你!”
許翊辰浮誇地叫喚,隔幾分鐘又故伎重演,挨了揍又還回去,安夕被他使不完的蠢勁氣到沒脾氣。
在許翊辰小屁孩行徑的騷擾下,兩人硬是刻了幾小時終于艱難完成,老闆各送了一個精緻的玻璃罩和一張卡片,上面寫着:“在你面前永葆童真,祝永遠幸福。”
安夕剛想解釋些什麼,被許翊辰一把搶過,樂滋滋地謝過老闆就拉着她往外走。
倆人一路打鬧着登上山頂,羊腸小道的盡頭是一片草地,被修剪得很是齊整,往前再走一步,懸崖的盡頭連接起兩片藍,一深一淺,一動一靜,同樣的無邊無際,自然的廣闊美得有力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楞楞地盯着遠方看了好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翊辰拉着安夕躺下,陽光透過雲層,他眯起眼睛看向天空,像是一隻曬暈乎的小貓,卻用低音炮一本正經的問道:“你想好了嗎?明年打算做什麼?”
安夕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他的不安全感好像比自己更嚴重,轉身照着他的樣子仰面看天空,藍色像一面巨幕,想起了那日溺水,在水下,從藍色巨幕走來的不隻是許翊辰一個人,還有這些天看到的自己,扮演各種角色的安夕。
“洗漱的時間是5分鐘,化妝10分鐘,出門前照鏡子1分鐘,一天看到自己的時間是20分鐘。我是誰?生氣時是什麼樣子?難受時是什麼表情?開心時又會有什麼動作?我是什麼樣的人?聰明的,笨拙的,擰巴的,奔放的?我從未有機會這麼久的觀看自己,雖然是為了設計角色,但我感覺也是在雕刻自己,角色是真實存在的,即便殺青了,他們也參與了“我”的塑造,就好像重新活了一遍,這種感覺…很奇妙…雖然未必想清楚了,也許事情根本不可能完全想清楚,但我還有勇氣再多堅持一會。”
這段時間雖然艱苦,但回憶起來卻滿是留戀,尤其是經曆了第一次角色之後,安夕發現自己貪戀這種重新認識自己的感覺,仿佛是在為靈魂解鎖。
身邊的人好像沒有一絲聲響,轉頭看去,一片雲剛好從頭頂飄過,陽光直直灑在他的臉上,總是會被他的眼神吸引,清澈溫柔,此刻又摻雜了一些别的情緒,期待?欣慰?安夕有些疑惑的想着,突然一個不太恰當的詞冒出來,老父親,他的少年感和上位感在打架,此刻是少年感的爹。